京州东城区看守所。
哐当的一声后,侧门打开。
杜伯仲点头哈腰,谢过岗哨后,拎着袋子走出看守所。
走出警戒线后,杜伯仲张开双臂。
沐浴阳光,贪婪的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
滴滴~
急促的两声鸣笛声,吓了杜伯仲一跳。
一看开车的司机是万奎鞍,开的又是别克商务车。
杜伯仲当即眉开眼笑,急忙上前打开后排车门……
“瘦了不少嘛,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看着面带微笑的赵瑞龙。
杜伯仲羞愧的低下头。
虽说是赵家的傀儡,但在公众眼里,他可是惠龙集团董事长。
如此一家资产过万亿,声名赫赫的知名企业。
董事长竟然是个强歼犯……
这事哪怕赵家拼命捂盖子,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但杜伯仲知道,自己也给集团、给赵家蒙羞了。
也正因如此。
案发后,他痛快交代了案情经过、承认了犯罪事实。
恨不得赶紧宣判,自己入狱待个两三年。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待在监狱里,不会被外面的人当面耻笑。
而且两三年的时间,足以让风波过去,也让大家渐渐淡忘这件事。
可他毕竟是生意合伙人、集团董事长……
赵瑞龙又怎么可能不帮他大事化小?
获得邱艳霏谅解,又找人担保,并缴纳了巨额保证金。
如今让他依法依规获准取保候审,不用继续羁押在看守所。
这一刹那,杜伯仲真是恨不得掉头回去,继续待在看守所。
实在是没脸见赵瑞龙啊!
“行了,别愣着啦,赶紧上车!”
“哦,好,好的。”
杜伯仲羞愧难当的坐上车。
刚把车门拽回关上,便看到赵瑞龙递来一支烟。
低着头,双手接过香烟后,又接过打火机。
在里面憋了好多天,如今终于抽上香烟。
这滋味儿……真是让杜伯仲有点想哭。
“哎,打火机还我呀?”
“哦,不好意思。”
“咋啦?进去还不到一个月,就怂的一逼了?”
杜伯仲没有吭声。
又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抬头侧目。
“对不起,这回不仅我自己丢了脸,也给大家添了麻烦!”
赵瑞龙点烟抽上,冷眼斜瞥杜伯仲。
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者,就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那么一定会很好奇,杜伯仲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唐无脑的事。
出生于香江一个地产家庭,家境可不差,而且还是惠龙集团的董事长,相当于财富和地位都有,每天夜夜笙歌都没问题。
何至于喝点酒,就忍不住冲动,要对邱艳霏霸王硬上弓?
就算是貌美如仙,也不至于如此把持不住吧?
不过……
作为穿越者的赵瑞龙,并没有开口质问。
在那个资讯发达的移动互联网时代。
见过了太多各种魔幻奇葩、不可理喻的事情。
早就深刻明白,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型草台班子。
大家都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缺点,就会被情绪左右、被认知影响。
不是说有钱有势、位高权重、名气大、学历高……就不会犯错。
一些大家都觉得很聪明的人,反而容易开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高学历的学霸也会被诈骗、粉丝众多的明星竟口出狂言、权威部门的公文也能错误百出……
正常人都会因为各种原因犯错,更何况一些人,只是看起来正常。
而且人这种智慧生物,并不是任何时候,智商和理性都会在线,忽然莫名其妙犯蠢的人太多太多。
就像一些车龄多年的司机,错过高速路匝道,竟然也会停车逆行倒回去,那一刻完全忘了这是违规并且很危险。
因此。
赵瑞龙自然不会多问,杜伯仲为什么会把持不住要侵犯邱艳霏。
那种短时间的潜意识冲动,是根本不受大脑控制的。
特别是当晚,杜伯仲还喝了酒,酒劲精虫齐上头。
“道歉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以后千万汲取教训。”
“另外你记住了,你现在是取保候审,必须要随叫随到,不能私自离开京州。”
杜伯仲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利索。
赵瑞龙回过头,看向前方。
“为了捞你出来,老子费了不少力气,所有费用从你年终分红里扣,没问题吧?”
杜伯仲连忙表态。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自己犯的错,本就应该由我自己买单,哪还能让集团出钱呢?”
“不过我跟邱艳霏是同学,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是不太容易谅解的,你又是怎么说服她的呢?”
赵瑞龙轻哼一笑。
“还能怎么说服?她一个珠宝生意人,当然是给足她好处呗!”
杜伯仲尴尬不已的低下头,惭愧的长长一声叹息。
手机叮铃铃的响起。
赵瑞龙拿出手机,一看是祁同伟的电话当即接通。
“喂,是我,什么?”
“我看他这不仅仅是送礼,也是一种暗示吧!”
“想让你知道,他对你的背景底细,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可以为了合作,巴结讨好你,也可以用你的家人,胁迫控制你。”
“不过大老远的跑去你老家送礼,也可以证明他们是真想要拉你入伙。”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呗,看看这家伙背后的靠山,到底是哪一尊大佛!”
闲聊几句后,赵瑞龙挂断电话。
霍思腾利用杜伯仲的案子,让香江《镜鉴周刊》一通辱骂。
这件小事,赵瑞龙原本并不在意。
原本就是杜伯仲犯错在先,自己又还有很多更大更有意义的事要忙。
谁知道都不打算搭理霍思腾一帮人了,他们反而因为吕州的一起火拼案,想要拉拢祁同伟。
既然他们都主动送上门了,又岂能不将计就计,让祁同伟打入他们内部呢?
特别想要立功进步的祁同伟,显然也不会拒绝这个‘以身入局’的机会。
而他打入敌内部后,究竟会发挥多大作用?什么时候能将他们连根拔除?
赵瑞龙并没有细想。
微微侧目,看向窗外。
赵瑞龙心里想的,霍思腾是钟正国在汉东任职期间,调任重用的最后一人。
相当于是他在汉东省,最后的政治遗产。
也是最难拔掉的一颗钉子。
要是能找到破绽,将霍思腾搞掉。
就算损失了祁同伟这枚棋子,也是值得的。
毕竟京州一把手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历史悠久的京州,拥有众多高等院校、科研单位和央企国企,完全可以说是人才济济、拥有极强的发展潜力。
这么重要的一座省会大城,却掌握在霍思腾手里,他不积极配合工作,一直拖累影响汉东发展高质量经济。
可惜他亲儿子出事后,揽下所有罪责,拒不交代巨额财产来源,无法波及到他。
像他这么位高权重之人,要是没有足够的实锤证据,是不可能轻易将其扳倒。
当然。
赵瑞龙并不想极限一换一。
野心勃勃的祁同伟,都还没当上祁厅。
赵瑞龙自然还不忍心将他轻易损失掉。
下棋之人,不怕棋局凶险,就怕手中无棋子!
就像钟正国,要不是人赃并获、无从狡辩。
他背后的葛钧山,又岂能轻易放弃他呢?
也正因如此。
还有点利用价值的杜伯仲,赵瑞龙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听说你们香江人最信风水了。”
“要不要让人给你准备个火盆,一会儿到宾馆下车,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杜伯仲尴尬一笑,微微摇头。
“不用了,我不是遭人栽赃陷害,完全就是我自找的,就不用去晦气了。”
“不过我对这边的法律并不是很熟悉,像我这种情况,还会判刑吗?”
赵瑞龙蹙眉笑道:“怎么?你怕又进去吗?”
杜伯仲默默点了点头。
刚案发时,是觉得太丢人现眼。
觉得被关起来是好事,听不到流言蜚语、看不到鄙夷嘲笑。
可现在出来后,就顿时觉得还是外面好,里面的日子是真不舒坦。
不仅毫无自由可言,什么都要听命令、讲规矩,伙食还特别差,令人难以下咽。
而这还是看守所……
监狱,他更是不敢想象,日子会有多难熬。
所以杜伯仲当然不想再回去。
“放心吧,判刑肯定是要判的。”
“你这可是刑事犯罪,就算受害者谅解了,也照样会对你提起公诉。”
“不过强歼未遂,本身就是三年以内,加上你认罪态度良好、没有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关键还取得了受害者谅解,刑期就更短了。”
杜伯仲急问道:“更短是多短?看守所我都一天待不下去,真不想进监狱啊龙哥!”
赵瑞龙呵呵一笑。
“你现在知道叫龙哥了,那晚冲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你一旦出事,会给老子带来多大麻烦?”
“行了行了,你也别开口道歉了,我也不吓唬你,你判刑肯定是要判的,但应该也就判你一到两年的有期徒刑。”
“啊?一到两年?这么久啊?”
杜伯仲哭丧着脸。
这才在看守所羁押了十来天,他都吃不消了。
进监狱一两年……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怎么熬得住。
“一两年你还嫌久?那老子在监狱里,待了足足七年呢?”
赵瑞龙甩了个白眼,怼得杜伯仲哑口无言后,又语气放缓的说道:
“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可能帮你争取缓刑,也就是不用进去坐牢的那种。”
“但缓刑期间,不能有任何违法乱纪行为,否则缓刑被撤销,你丫就得进去蹲监狱!”
杜伯仲愣了愣后,一脸谄笑的低声问道:
“那我跟美女玩,算不算违法乱纪行为?”
赵瑞龙冷哼道:
“你他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你!”
“这才刚取保候审出来,你就又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龙哥!!”
杜伯仲哭丧着脸说道:
“吃喝玩乐是不良嗜好没错。”
“可是要是这点儿嗜好都没有,咱活着还有什么动力呀?”
“你是汉东太子爷,有钱有势又长得帅,你身边是不缺美女,可我不一样啊!”
赵瑞龙冷眼斜瞥。
“那你就不要花钱,也不要强迫。”
杜伯仲愕然一愣。
“对哦,我不给钱,就不算嫖啊!”
说到这儿,杜伯仲忽然想起京海的高启强兄弟。
想到他们的白金瀚夜总会,想起里面那些专业训练过的美女们。
自己在那儿,一分钱没花,也度过了很多天的快乐时光啊!
只可惜……
自己如今不能离开京州。
否则真想赶紧买张机票飞过去。
让高家兄弟俩好好安排一下,自己要玩个痛快。
赵瑞龙的二叔赵立冬,是京海的政法书纪,明年妥妥就会升任京州市长。
而取代徐江的高启强,本就当上了京海的地下大佬,他干爹陈泰还意外车祸身亡,他们兄弟俩顺势成立强盛集团,吞并了京海建工。
有这样的人脉关系在,杜伯仲相信自己到了京海,绝对可以随便玩、敞开了玩。
相比之下。
自己在京州……
尽管赵瑞龙号称汉东太子爷,惠龙集团又为汉东经济发展做了巨大贡献。
可惜自己这个赵家白手套,不仅不能为所欲为,反而一犯错就被迅速逮捕立案……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汉东为了大力发展高质量经济,为了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更加注重法治公平吗?
还是因为就算赵瑞龙的父亲赵立春,贵为汉东一把手,但在省城京州,依然有人不给赵家面子?
“龙哥,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你说。”
“我犯错被抓是咎由自取,可凭心而论,要换作是在别的省市,就我香江人的外商身份,以及赵家的背景关系,还有咱们惠龙集团的巨大贡献,我这点事,能叫事儿吗?早就摆平了吧?”
见赵瑞龙不说话,杜伯仲悻悻然的笑了笑后,接着说道:
“之前我有个朋友,在南云省去投资建厂,投资还不算大,就建一座化工塑料厂而已,可依然在当地被当个宝似的。”
“酒后跟人起争执,以前是古惑仔混社团的他,抡起酒瓶子就把对方一人脑袋砸破,接着又用破碎的酒瓶把另一个人捅了,肠子都流了出来。”
“这要是搁在汉东,肯定算故意伤害了吧?但他当晚进局子,当晚就出来了,根本没派人去找对方和解,也没有赔一分钱,一点儿也没影响项目投资。”
赵瑞龙眉头一挑。
“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有特权,却没有第一时间捞你出来,心里有点不痛快是吧?”
杜伯仲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就算你不帮忙捞我出来,我也不怪你。”
赵瑞龙沉声道:
“为了招商引资发展经济,很多地方对外商外资是有优待,甚至有超国民待遇,越是经济落后的地方,优待的力度就越大,甚至对违法乱纪行为都能容忍包庇。”
“咱们汉东以前也一样,为了招商引资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如今咱们不搞粗方式发展了,咱们要搞高质量经济,要有公平有序的营商环境,岂能还跟以前一样只为经济,连法律都能当儿戏?”
“要是我们赵家,都带头用关系玩特权,不把法律当回事,那么上行下效,其他人必然也会跟着漠视法律、践踏法律,而连法律都得不到践行,就没有规矩可言。”
“没有了规矩,大家就比谁的权力大、谁的关系广、谁的资本多,汉东变得乌烟瘴气、弱肉强食,连公平竞争都做不到,还怎么吸纳高科技人才、培育科技型企业,促进产业升级,发展高质量经济?”
目光看向窗外,赵瑞龙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平公正,才能激发广大老百姓拼搏努力,否则玩不过有钱有势之人,大家哪还有积极性?”
“现在越来越多人,愿意来汉东投资创业,也不仅是因为这边重大项目多,还因为可以凭本事挣钱的机会多。”
“而想要持续推动法治,优化公平有序的营商环境,让大家都依法做事,咱们赵家和惠龙集团,就得带头遵纪守法!”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自己都不能做到守规矩,一切按照法律法规做事,又凭什么要求别人?”
杜伯仲讪笑不已。
“明白了,意思就是天子犯法,也要跟庶民同罪呗?”
“所以我的案子也有点用处,成功让大家知道,哪怕是惠龙集团董事长、赵家姐弟的合伙人,犯了罪也会被依法处理!”
赵瑞龙回头冷笑。
“你不想当棋子被我利用,现在撤资退股还来得及!”
杜伯仲吓得不轻。
“哥,你开什么玩笑呢?”
“别说当棋子,就算让我当狗,我也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