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头村的一通电话，打到了省城。
“寂昌，我，这个，实在很难跟人家张口啊，唉......”许松绳长长叹息，脸都拖垮了。
“支书，不用你说，这么大的事，还是在我的厂子里出的事，我得亲口跟人家说，等.......事情完了以后，我就带着薄圆回去。”
裴寂昌坐在办公椅上，不断揉搓着眉心，头部感到阵阵绞痛。
“葡萄快要收成了，洋企业计划在什么时候收购？”支书沉声询问。
“六月中旬，我一直在盯着，安心。过段时间回去，我先把大队的钱给还上。”
“成，等你回来。”
“那先这样。”
裴寂昌挂断电话后，紧紧闭眼，倚靠在椅子上，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又充满疲惫。
直到响起敲门声，他才又坐起身来。
进来的是红昌企业的一众骨干，其中包括林金鸥，等原厂区表现优异的几位职工。
“你们随便坐，凳子不够的话，去隔壁办公室拿几个，我要细化工作任务。”
裴寂昌沉声开口。
姜志堪、徐勤这些老油条，抢着坐在沙发上，年轻人都站着，谁也没出去拿凳子。
裴寂昌稍作调整后，开始发言：
“当前不止是生产力的问题，更是人员难以匹配市场运营，相信你们已经感觉到了，光是津临市，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如果一味地盲目下沉市场，会把品牌做臭的，所以只有在我们的服务工作可以相匹配的前提下，才会在该城市卖心连心。如设立地方的办公区，专职市场管理。
现主要下沉京平、魔都、深海，以及莞城这四个城市的市场。
至于省里的运输，全部交给当地车队，我们自己运输部的人，要跑远运了。”
裴寂昌的话稍有停顿，看向沙发上的那几个，“姜志堪负责京平的运输，徐勤负责魔都地区，邹铁跑深海，至于莞城这个地方，要委派小组班子去管理。”
听到这个任命，邹铁不由兴奋，看向徐勤咧嘴一笑，很庆幸当初的选择，这已经算是升职了。
当然了，在这个年代，能从春阳报社离职，需要很大的勇气。
至于没有提姜彻，这小子还需要多历练，车技倒是提升了不少，但做事不够稳，嘴是越来越贱了。
“姐夫，我可以去管莞城的运输呀。”
姜彻嬉皮笑脸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下去好好沉淀。”
裴寂昌重重一句。
“这四个城市，要同时开始给当地主要的供销社上货，近期的压力会非常大，同样得货卖堆山，各位一定要负责好，尤其是市场部......”
裴寂昌又说着，看向许亮。
这小后生注意到一把手投来的目光后，不由激动，长长吁气。
“市场部的总负责人，由许亮担任，如何调配人员，一切由他安排。”
“哇......”
“厉害呀。”
“这多大的职位呀，他才多小，还没二十。”
“呼呀。”
办公室里的中高层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裴寂昌会把许亮的位置抬这么高，是因为高中生的文凭，还是支书的关系？
毕竟裴寂昌和许松绳，可是最开始的两个人，是他们一步步从村子里走出来的，谁都知道一把手虽然雷厉风行，但最重感情，很舍得给下面的人放权。
但这一刻，裴寂昌向着许亮重重点头，他识人无数，能够看透一个人，许亮有管理的才能。
“哥......哥哥哥，我肯定好好干。”许亮用力点头，声音都发颤了。
裴寂昌只是淡淡笑了笑，就算这小子做错事，也会给他兜底的，就像他刚来省城时，哭哭啼啼的卖不出去货，得给他成长的平台。
就像小薄圆一样，哪怕他不会沟通，不懂人情世故，也会给他机会。
“唉......”
裴寂昌的脸色瞬间变得痛苦，低头沉思了许久后，才又悠悠开口：“另外是办公室的工作细分，要成立新的设计部门，林金鸥，你得去招聘几位老的手艺人。”
“裴厂长，我知道了，完会后立马去办。”
林金鸥往前一步，毕恭毕敬，格外的认真。
刚刚发了职工四月份的薪酬，工资就没有下一百的，人们欢呼雀跃，比过年还要高兴，对裴寂昌这些乡镇企业的人，不止是尊敬了，更是感恩。
想想原来过得是啥过日子啊，现在如在蜜里活着。
“唉，林主任，你得放轻松一点，别这么紧绷。”
裴寂昌笑着调侃。
“对，你得这么说，裴厂长，你刚才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班晓庆笑道。
“对喽。”
裴寂昌用力点头。
是吧，见到领导，不管人家说啥，统一的回复，都是往心里记。
“我记心里了。”
林金鸥也跟着笑了。
随即裴寂昌正色，“尤其是魔都这个地方，赶时髦的人太多了，擦屁股的，与日常擦嘴的纸，咱们得区分开来，当然了，所需的材质要更好。”
“明......明白了。”
林金鸥紧锁眉头，轻轻点头。
“这新的产品，可不能叫卫生纸了，要有新名字，我管它叫纸巾，听起来就很高级。”
裴寂昌乐道。
田山抬手，准备鼓掌，还要溜须拍马几句，可一道喜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哎呦，纸巾，这个产品名字好呀，不愧为裴厂长，真是聪慧过人啊。”
潘聚才往前一步，用力的鼓掌。
这个老东西......田山眉头一皱，但瞬间也嬉皮笑脸，“是啊，纸巾这个名字太好听了，一听就很高级呀。”
“行了，别搞这一套。林主任，有关新产品的问题，要绝对保密，生产车间也要隔离开，毕竟我们生产的是高端东西，要对得起客户花的钱。”
裴寂昌用力敲了敲桌子。
“记心里了，我立马就去办这件事。”
林金鸥应道。
“兄弟们，新的挑战来了，红昌纸业这艘大船才刚刚出航，以后的风浪会很大。同样的，机遇也很多，能不能抓住机会，得到企业的股份，可都在你们手中掌握。”
最后，裴寂昌还是不由画饼，已经成习惯喽。
这让一众骨干都兴奋起来，纷纷举手郑重表态，都在暗暗竞争着。
“那会议就到这里了，你们先去忙吧。”
裴寂昌突然变得无力，趴在桌子上，轻轻摆手。
这时，乌云挡住了阳光，清凉的微风短暂停驻，他的内心难以释怀，一直在隐隐作痛。
可能，这个年代，从来都是残酷的，所看见光鲜亮丽的大人物，多数人有过黑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