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一点半。
我睁眼的时候怀中的女孩还在睡觉，苏子仪恬静地依偎在我怀里，呼吸均匀而轻柔，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两只安静休憩的蝴蝶。几缕发丝散落在她粉嫩的脸颊上。
我生怕惊扰到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想要抽身去准备今天攀登富士山的事宜。
可刚一动，苏子仪就像只慵懒的小猫，嘴里嘟囔着，往我怀里蹭了蹭，手臂也下意识地搂紧了我的腰。
“ 嗯？再睡一会儿……”女孩睡眼惺忪，小声嘟囔着。
“ 别睡了，懒虫，别忘了今天要爬山看日出。”我一边揉着女孩柔顺的发丝一边开口。
什么？你问我昨天晚上月色真美的后续？能有什么后续，月色真美美完就睡觉了呗。能发生什么？
收拾好物品，离开旅店，准备登山。
晨雾将空气滤成流动的牛奶，登山口测温牌显示此刻只有6c。苏子仪裹着枫叶红的防风外套跺脚取暖，登山杖在火山岩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
她背包侧面插着的氧气罐随动作摇晃，银色金属在头灯光晕中一闪一闪，让我想起昨夜温泉里她发间晃动的珍珠发夹。
“ 这条吉田路线要爬六个小时哦。”我单膝跪地调整她的护膝绑带，手指碰到她小腿时，薄绒打底裤传递来令人心悸的体温。“ 不过现在是秋天，日出没那么早。”
她今天把长发扎成了丸子头，碎发被露水沾湿贴在耳后，像沾着晨露的铃兰花，让我想起昨夜月光下她散开发簪时，青丝如瀑漫过我手背的触感。
最初的砂石坡道尚算平缓，火山灰在晨光中泛着铁锈红。但随着海拔攀升，苏子仪的呼吸开始与登山杖叩击岩石的节奏共鸣。在通过第一个风口时，她踉跄着抓住我的背包带，我们交错的影子在峭壁上叠成振翅欲飞的蝶。
“ 要听富士山的秘密吗？”为转移她注意，我指着火山岩缝隙间倔强生长的驹草：“ 这些花只在熔岩地里绽放，就像...”话未说完就被狂风卷碎，她却突然握住我的手塞进她外套口袋。
“ 诶，嘉图，你的手一点也不冷诶。”女孩拉着我的胳膊，语气有些惊奇。
其实我是完全也不冷。比起自己，我还是更担心苏子仪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了山上的寒冷。
“ 我也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的。倒是你，冷的话千万和我说。”我苦笑着看着女孩。
在七合目补给站，她捧着热可可的指尖泛起缺氧的青白。当我把暖宝宝贴在她后腰时，她突然战栗着抓住我的手腕，水汽在睫毛凝成细珠坠下：“ 嘉图，还记得你高二晚自习偷偷看但是被班主任没收的《情书》吗？”
“ 记得啊，到高三了他还没还给我。”我回答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个，我看你整个晚自习不是在刷英语题嘛。”
“ 我肯定是偷偷看到了呗。”女孩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嘛。”
“ 登上山顶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女孩的声音坚定无比。
我一愣，下意识的伸出左手，左手手腕上还挂着那一串晶莹剔透的手链。这是李无妄给我的，它提醒我自己是一只怪物。是混血种，更有可能是龙。
一边的女孩微笑着看着我。目光涟涟，和煦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她好像一直都没变。
从我第一眼喜欢上她的时候。
“ 嗯。要永远在一起。”我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或许看到她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不开心吧。
攀登本八合目时，狂风卷着火山砂迎面扑来。雾气升腾弥漫，能见度变得很低。
我攥住她背包牵引绳的瞬间，强风掀开她的防寒面罩，她惊呼声里溢出的白雾被吹散成细碎冰晶。
我急忙把她搂紧怀中。用身体帮她遮挡住刺骨的寒风。我们像被命运捆缚的登山者，在能见度五米的混沌中摸索着彼此心跳的坐标。
“ 看日出！” 在最后一段之字形坡道，她突然拽我衣袖。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云层裂开的金边中，朝阳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投射在富士山体，随云海翻涌变幻出千万种纠缠的形态。她背包上的氧气罐折射出彩虹，在我们交握的指缝间流淌。
我们靠近火山口，刺鼻的硫磺味直钻鼻腔，提醒着我脚下这片土地的不凡。火山口边缘怪石嶙峋，尖锐的岩石层层叠叠，仿若远古巨兽的利齿，上面灼烧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往昔喷发的狂暴。
朝下望去，内部深邃幽暗，弥漫的雾气像一层薄纱，遮挡住神秘的底部。气孔中升腾的白色蒸汽，如同大地沉重的呼吸。在这荒芜之地，竟还有几株顽强的植物，在寒风中倔强生长。
不远处山顶神社的朱红鸟居仿佛触手可及，苏子仪靠在我肩上喘气，后颈汗珠滚进冲锋衣领口的轨迹，与昨夜她泪水滑落的弧线悄然重合。
硫磺气息中浮动的柑橘香突然浓烈，她踮脚时登山靴踢落的碎石，在云海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嘉图，我……”
山风卷起祈福铃铛的余音，将后半句呢喃吹散成漫天朝霞。
我侧着头看向她。“ 什么？”我没听清她刚刚的轻声细语。
“ 我爱你。”
似乎有风吹进我的瞳孔，眼中莫名其妙的流下泪水。我向女孩的方向跨了一步，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捧住女孩的脸颊。
她不说话，仅仅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闭上双眼。
霞光漫过她睫毛时，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露水凝结成冰晶挂在她的睫毛上。她耳后散落的碎发正随着山风起舞，发丝间浮动着一丝浅浅的富士山特有的硫磺气息。
我们的呼吸在零度的空气里凝结成珠，却在相触的刹那融成春日溪流。
她颤抖的唇纹如同松针扫过火山岩，我尝到白桃味唇膏混着清酒的甜涩。
远处云海翻涌，几只岩雷鸟相携振翅穿过云层和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