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礼，尚未表明身份。”钟离的声音平稳，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我是现任。”
这句话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艾尔海森闻言，目光仔细扫过眼前这位似乎与旅人过于亲近的男人，脸上并未显露太多情绪，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
而卡维的反应则直接得多，他惊得张大了嘴巴，视线在旅人和钟离之间来回逡巡，仿佛试图从两人脸上找出某种隐藏的答案。
旅人的心在钟离说出“现任”二字时便屏住呼吸，等着他后续的补充说明。
然而几秒钟过去，周围只有宴会的喧嚣，钟离的话竟似已说完。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干巴巴地补充澄清：“……现任下属。”
这刻意的“撇清关系”终于让卡维“呼”地松了一口气，夸张地拍着胸口，嘴巴也总算合上了。他身旁的艾尔海森，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用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掩饰了方才一瞬的放松。
“不知二位缘起何时？”钟离仿佛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变化，淡然发起了新的话题，他的目光掠过艾尔海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想必比我这闲人平日煮茶观云的日子，精彩得多。”
旅人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声音大得几乎要盖过周围的喧闹，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动静都会引爆什么。
我此刻已经听不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
“那个，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即便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恨不得当场掀翻大巴扎的房顶，旅人表面上仍努力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说完，她便在那两道令人心悸的视线与一道纯粹友善却帮不上忙的视线注视下，僵硬地转过身，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朝着门口的方向挪动，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她暗自庆幸无人出声阻拦，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门上的珠帘时，几位喝得面色酡红的剧团长一行人手挽着手，恰好堵在了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吕人小姐，别急着走啊！”
团长打着酒嗝，热情洋溢地喊道，“之后还有重头戏呢！嗝！小吉祥草王大人还要宣讲，您和妮露作为主角，也得上去讲几句才行啊！”
“啊……”旅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
完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没有之一……
她只得认命地垂下头，慢吞吞地挪了回去。
“又没事了？”卡维看着去而复返、一脸生无可恋的旅人，无意识地补了一刀。
“……卡维。”旅人抬起充满哀求的眼神望向他。但她很快意识到，让卡维帮忙，恐怕非但救不了自己，还可能把他也拖进这复杂的漩涡里。
毕竟……他是四星角色嘛。
……
接下来的时间，对旅人而言堪称煎熬。她战战兢兢地站在人群边缘，听着纳西妲用清脆温柔的嗓音发表感谢致辞，每一个字都像是遥远的背景音。
随后，她又被热情的剧团成员推搡着，与笑容甜美的妮露一起，在众人的欢呼与碰杯声中，重新表演了双人舞中最经典的几个片段。
她的身体机械地舞动着，脸上努力维持着应景的微笑，大脑却早已一片空白，只盼着这一切尽快结束。
当所有的仪式和表演终于落下帷幕，旅人感觉自己的精力已被彻底抽空。
她茫然四顾，发现钟离和艾尔海森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明显排除在核心对话之外的卡维，还在忠实地为她用力鼓掌。
紧接着，这位合格的“闺蜜”便展现了他应有的特质——对朋友的感情生活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他凑近旅人，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喂，你那个……‘下属’，跟你之前是不是也有过一段……”
“没有！没有！”旅人反应极大地连连摆手否认，语气斩钉截铁。
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与钟离之间，尽管发生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事情，存在过诸多超越寻常的亲密与暧昧瞬间，但双方始终未曾明确界定过关系。因此他们是自由的，没有任何道德或名义上的约束。
“那就好……”卡维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开始数落起他那令人头疼的室友：“你别看艾尔海森这个人，他其实不怎么通情达理，每天摆着一张好像别人欠他钱的臭脸，也……也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
他絮絮叨叨地列举着艾尔海森的种种“罪状”，直到猛然想起自己这番话的初衷并非单纯吐槽，连忙话锋一转：“不过！他在理财方面还是很可靠的，从不乱花钱。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他那种储蓄意识了。”
从这个角度讲，艾尔海森与钟离两个人的性格对比确实无比鲜明。
卡维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他和我不一样，他在意的东西很少，在意的人……更少。他刻意避免了很多他自己认为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项，所以……他大概能把很多精力都集中放在自己认可的事物上。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优点吧。”
“……”听他这么一说，旅人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微酸。
那个总是用逻辑和理性包裹自己的家伙，似乎……也有点可怜。
“啊……我、我没有道德绑架你的意思！”卡维敏锐地察觉到旅人表情的细微变化，立刻慌乱地摆手补充，“这件事……你还是得遵从自己的内心，慢慢做决定就好。”
“我知道。”旅人疲惫地笑了笑，感觉沉重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我该回去了，明天见，卡维。”
面对这一晚上接连不断、耗费心神的突发事件，她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喧闹温暖的大巴扎，室外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然而，比布满璀璨星辰的美丽夜空更先一步闯入她视野的，是那两个伫立在月光下、极为引人注目的修长身影。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之间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诡异气氛。连拂过的晚风似乎都绕开了那片区域，旅人几乎能“看到”他们之间那场看不见的、绝不轻松也绝不愉快的无声交谈。
天啊…… 旅人内心哀鸣一声，真的很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贴着墙根溜走，躲开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可惜，这两个男人的感知能力都远超常人。几乎是在她目光投过去的瞬间，他们便同时转过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她。
“明天见，两位。”旅人强作镇定，抬起手摆了摆，脚步一转，毫不犹豫地朝着与两人所站位置相反的方向迈去，只想尽快逃离。
“我送你回旅店。”艾尔海森率先开口。
“我与旅人同住一处旅店，正好顺路。不劳远送。”没等旅人做出任何回应，钟离已经替她拒绝了。
即便他根本就没有在旅店入住！
旅人在心里呐喊。
说假话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能力，我还得向他多多学习。
艾尔海森的目光越过钟离，直接落在旅人身上：“这是你的选择。没人能替你决定。”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旅人立刻表明立场。
她当然不想在现在、尤其是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做什么所谓的“选择”。上一次情绪失控差点把须弥城整个端了，这次要是被眼前这两个家伙夹在中间逼着做决定，她真怕自己一个不好，直接把须弥城给扬了。
“嗯，”钟离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拒绝，或是刻意忽略了她想独自离开的意愿，再次强调，语气温和：“我们刚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