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是游牧民族,即便是王庭,位置也是不固定,经常需要变化的。
虽然都在狼居胥山脚下,但狼居胥山也是北胡神山,占地面积不算小,辐射的区域更是辽阔。
虽有北胡降卒带路,但他也只知道王庭在神山脚下,却说不清具体方位。
越云也只能多派斥候,试图通过广撒网,来找到昆屠部所在。
不知是不是老天保佑,偏生今日便是王庭迁徙的日子。
只因此地寒流改变,冷风刺骨,昆屠部要去狼居胥山另一面的一处背风之地。
昆屠王知道,最近有一支奉军骑兵在草原兴风作浪,但狼居胥山已经是草原腹地,他从未曾想到奉人会杀到此地。
故而根本没做准备,只散出了少量斥候,并派遣了数万骑兵先行。
大部队则护着老幼、车马、牛羊在后,慢慢悠悠地迁徙。
越云勒马高坡,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
派出去的斥候如同撒入大海的沙粒,回报皆是茫茫一片,不见人烟。
北胡王庭如同幽灵一般,在这广袤的圣山脚下游移不定。
奉军战士们虽意志坚定,但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早晚会出现体力耗尽的情况。
就在此时,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报——”
一名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回,马匹浑身是汗,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
“将军,东南方向二十里处,发现大队人马,雪尘冲天,牛羊无数。是北胡人,且是昆屠部迁徙的王庭!”
几乎同时,另一名斥候也从不同方向狂奔而至,声音带着一丝惊骇道: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行踪......也被他们的斥候发现了!他们......他们吹响了号角!”
草原一览无余,毫无遮挡物,便是最好的斥候也难以隐藏踪迹,被敌人发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越云皱了皱眉头,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出。
“莫慌,随我来。”
一众骑兵调转马头紧随其后,行出一段距离后,越云来到一处高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
视野尽头,东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际线下,一道巨大而混乱的雪尘长龙正缓缓蠕动。
雪尘之下,是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黑点,那是数不清的牛羊,缓缓移动的车马,以及裹着厚厚皮袍驱赶牲畜的北胡牧民。
而在雪尘长龙的前方,一支规模惊人的骑兵队伍正仓促地脱离大队,试图集结转向。
更远处,几骑北胡斥候正疯狂地打马回奔,凄厉的号角声穿透寒风,遥遥传来。
越云瞳孔微微一缩。
北胡王庭,竟然就在眼前迁徙,且毫无防备!
前锋骑兵刚刚离队,后队拖家带口,阵型散乱如同被惊散的羊群,此乃天赐良机!
“将军!”李勒石策马冲到越云身边,脸色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而涨红,声音急促,“敌军势大,前锋骑兵恐不下数万,且已发现我军!”
“末将认为,我等当速速整军列阵,以锥形阵或雁行阵,击其前锋侧翼,万不可仓促迎敌......”
“整军?”
“整什么军?列什么阵?!”越云摇头道,“兵法是死的,战机稍纵即逝,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敌军散乱,牛羊拖累,前锋未稳,后队惊慌!”
“还管什么阵型?此刻不冲,更待何时?!”
越云猛地一勒缰绳,高举手中长枪,枪尖直刺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动整个旷野的怒吼:
“奉军的儿郎们!!!”
“看见那些胡人的牛羊了吗?看见他们的女人孩子了吗?看见他们仓皇集结的骑兵了吗?!”
“他们就在那里,狼居胥山下,他们的神山就在看着!”
“随本将......杀过去!!!”
“冲垮他们!碾碎他们!杀光所有挡路的胡虏!!!”
“此战,有死无生!为了殿下!!!”
说罢,越云将手中长枪反背身后,率先一马冲出!
“杀——!!!”
一万奉国铁骑的热血瞬间沸腾至顶点,同时嘶吼一声。
越云的大纛所在,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嗷!!!”吉泰罕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赤红的双目瞬间被杀戮的欲望填满。
他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那匹雄壮的黑马蹿了出去,与越云策马并驱。
“凿穿敌阵!!!”李勒石猛地拔出腰刀,约束身后骑兵跟上越云的大纛。
一万奉国骑兵不再犹豫,不再考虑什么阵型,朝着北胡骑兵仓促集结的左翼,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狂飙突进!
马蹄声不再是整齐的轰鸣,而是彻底失控的恐怖闷雷,一万匹战马放开四蹄,疯狂地践踏着冻土。
大地在剧烈颤抖,枯草被连根掀起,冻硬的土块冰碴如同黑色的浪涛般被马蹄卷上半空。
“疯子!疯子!!!”
北胡侧翼骑兵的千夫长看着那如同黑色海啸般涌来的奉军,面生恐惧之色。
奉军已经完全放弃阵型,只求速度与杀戮,悍不畏死地发起了混乱冲锋,那癫狂的模样惊得一众北胡骑兵魂飞魄散。
千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部下仓促转向迎敌。
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命令被淹没在震天的马蹄声中,北胡骑兵被后面拖沓的迁徙队伍死死绊住,如同陷入泥沼的巨兽,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千夫长绝望地嘶吼。
箭矢如雨般从北胡骑兵中射出,顷刻间笼罩冲在前头的奉军骑兵,瞬间射倒一大片。
越云手中长枪舞得飞起,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打落。
身后一众骑兵根本不闪不避,他们伏在马背上,用圆盾护住头脸,即便中箭了也只闷哼一声落马而去。
前头冲锋的奉军骑兵,竟是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撞进了北胡仓促形成的第一道松散防线!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如同两股滔天巨浪狠狠拍击在一起!
最前方的奉军骑兵连人带马撞入北胡人堆中,战马巨大的冲击力,将挡路的北胡士兵和马匹撞得筋断骨折!
骑枪借着冲锋的惯性狠狠刺出,枪头撕裂皮甲,砍断骨头的声音如同爆豆般响起,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
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声、骨骼碎裂声瞬间交织成一片!
吉泰罕冲向敌人最多的位置,他根本无视射来的箭矢,一支狼牙箭钉在肩甲上,他只是闷哼一声。
狼牙棒带着恐怖的呜咽风声横扫而出,正前方的数名北胡骑兵立刻被砸得倒飞出去,胸甲凹陷,骨骼尽碎,瞬间毙命。
他如同一个狂暴的绞肉机,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北胡骑兵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惊恐避让,竟被吉泰罕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冲进去,跟着吉泰罕将军,杀穿他们!!!”
一众索伦骑兵狂吼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吉泰罕撕开的血路。
右翼,李勒石率领的精骑则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北胡骑兵的左肋。
他没有吉泰罕那般狂暴的力量,战技却更加精准致命,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精准地抹过一名北胡百夫长的咽喉。
身后的奉国精骑互相掩护,刀光闪烁,专挑北胡阵型散乱、指挥混乱的节点猛冲猛打。
不求杀伤多少,只求将敌军的混乱无限扩大。
而越云率领的箭头,则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直插北胡前锋与后面庞大迁徙队伍之间的薄弱结合处。
前锋骑兵想回头列阵,却被后面惊恐的牧民和牛羊死死堵住去路。
牧民想逃命,又被前方混战挡住。
人喊马嘶,牛羊惊窜,马车翻倒,一片混乱血腥景象。
“挡我者死!”
越云眼神冰冷,手中长枪化作一道匹练寒光,所过之处便是血肉横飞。
鲜血喷溅在他白袍白甲上,染成和身后血色大氅相同的颜色,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奉军已经战了数月,携带的手雷早就用尽了,就连箭矢用的都是从北胡人手中缴获来的。
但却无妨,越云身后的亲卫铁骑皆是出自玄甲军、具甲营的精锐老兵,个个刀劈马撞,悍勇无比。
无需使用手雷,只用最原始的骑兵战法,便硬生生在混乱不堪的人潮中犁开一条笔直的血路。
越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雪尘深处,那杆最高、最华丽、绣着金色狼头的王庭大纛!
昆屠王此刻正坐在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上,位于迁徙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
此人年约五旬,身材魁梧,却也是北胡诸部中有名的雄主。
他原本听到斥候惊慌失措地报告,一支如同鬼魅般的奉军骑兵,出现在神山附近之时,心中只是惊疑不定,想着奉军怎敢深入至此?
但仗着王庭护卫力量雄厚,他并未太过惊慌,只是下令前锋骑兵加速脱离大队,前去驱散或歼灭。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将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连阵型都不要,就像一群疯狗般直接扑了上来。
速度之快,攻势之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他从错愕中惊醒时,那支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精锐奉军骑兵,竟是已经杀到了面前。
昆屠王那张威严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