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海雾弥漫。
李彻站在定远号的舰桥上,指尖划过望远镜,沾染了一层水雾凝结的水珠。
远处的港口正在晨光中舒展筋骨,据那名佛郎机俘虏所说,这座港口叫做马尼拉湾。
佛郎机人的城墙像块灰白礁石嵌在海岸线上,城墙后的垛口隐约可见黑洞洞的炮口。
“殿下,卯时三刻了。”一名亲卫来到李彻身旁,沉声说道。
李彻转过头,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往下方炮舱输送弹药,大炮炮膛则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若是计划顺利,傅谅、赢布带领的陆战队应该已经绕到了侧面。
“殿下。”一名了望手拱手道,“我们要不要再靠近一点,雾气够大,足够将船身隐藏起来,敌军未必能看到。”
李彻果断摇了摇头:“不必犯险,码头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射程。”
仗越打越多,李彻越是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在战场上该贪的一定要贪,不该贪的则一点都不能贪!
就像现在这样,船队已经进入了有效射击距离,没必要再为了那点射击精度而冒着暴露的风险。
“喏。”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也越发接近总攻时间。
铁链摩擦的声响突然停歇,整支舰队都屏住了呼吸。
舰桥上的众人齐齐看向李彻,等着听到他口中吐出‘开炮’那两个字。
李彻最后看了一眼太阳,随后沉着开口:“开炮!”
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定远号侧方的十几门炮口喷出火舌,火炮次第轰鸣,铸铁炮弹裹挟着燃烧的碎布片砸向码头。
沉睡的港湾瞬间炸开数十朵橘红色浪花,木制栈桥在齐射中被拦腰折断,房屋在轰鸣中瑟瑟发抖。
旗舰开火的瞬间,各战船也都进入了各自的射击位置。
福—1战船上,黎晟挥动令旗,待到定远号的炮声刚歇,战船的火炮立刻开火。
一颗炮弹带着呼啸声,恰好落在停靠在港口的一艘风帆舰船上。
桅杆轰然倒塌,帆布带着火星砸向岸防炮台,连同火炮毁之一炬。
继福—1战船之后,各战船接连开火,码头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此时,总算能看到有大批佛郎机士兵慌忙地从营房中跑出,有人四散逃跑,也有人冲向岸边的炮台。
“换链弹!”
李彻的吼声刚出,便被新一轮炮击淹没,定远号侧舷炮窗全部洞开,带着倒刺的链弹旋转着撕裂晨雾,将刚冲出营房的佛郎机士兵拦腰绞碎。
血雾混着木屑在码头升腾,在惨叫声声中,佛郎机士兵们开启了别开生面的新一天。
他们无从得知为何会遭遇袭击,就像吕宋人不知道他们为何忽然被这群外人殖了民。
远处的堡垒终于亮起火光,佛郎机炮的铅弹徒劳地砸在定远号前方三十丈的海面,掀起一个规模不小的水柱。
李彻看着那些水柱冷笑,伸手按住被震得嗡嗡作响的望远镜。
他看得清楚,佛郎机人的岸防炮最大射程不过三百多步,和定远号上的火炮射程差不多。
但定远号有风向和薄雾相助,能在三百步外把炮台和堡垒轰成齑粉,对方的火炮却很难碰到船队。
“龟船抵近!”一名了望手大喊一声。
无需李彻寻找,海面突然亮如白昼。
六艘龟船从穿过船队的战斗阵型,在接近码头的同时,喷射出一道道火流星。
改良过的弩机,可连射火箭,拖着硫磺尾焰扑向码头各处。
粘稠的石油在石墙上蔓延,几个佛郎机炮手惨叫着跳进大海中,却让水面燃起更炽烈的蓝焰。
奉国对石油的运用还比较粗浅,尚无法发挥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只能运用其易燃性来加强武器。
这种能喷射石油箭矢的连弩,便是火药司发明的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制作成本不高,但在攻城战中却有奇效,堪称古代版的喷火器。
码头上的佛郎机军队还未看清薄雾中隐藏的敌人的真实面貌,就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李彻拿起望远镜,看向西侧被浓烟笼罩的岬角,嘴角微微上扬。
六百名陆战队员正贴着礁石潜行,每人嘴里都咬着浸过药水的芦苇杆。
那是从夷州部落巫医那里弄来的方子,能让心跳缓如龟息,使身体更加协调,不发出一点声响。
傅谅趴在腥咸的海水里,右臂钢制护腕卡着三支淬毒弩箭。
前方十步的棕榈树下,两个佛郎机哨兵正在焦急地往码头方向打量,火绳枪歪歪斜斜地靠在树干上。
他吐出芦苇杆深吸一口气,轻弩机括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咔嗒’声。
带倒刺的弩箭洞穿第一个哨兵喉结时,陈千总已经滚到礁石背面。
第二个哨兵刚转身,面前突然寒光一闪,手中静默长剑瞬间刺入哨兵的眼窝,尸体撞在铁皮火药桶上发出闷响。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对后方挥了挥手。
六百双牛皮战靴同时蹚进浅滩,甲片碰撞声全被隆隆炮响所吞没。
在码头那边的掩护下,陆战队悄无声息地进入战场,向提督府邸的方向而去。
。。。。。。
提督府邸最上方的房间里,吕宋提督阿尔瓦罗一脚踢翻前来报信的土着仆役,年轻的脸上满是愠色。
“该死!哪来的船队?哪来的火炮?你在胡扯什么?!”
虽然不愿相信仆役的话,但隐隐约约传来的火炮声做不得假。
阿尔瓦罗很年轻,作为佛郎机贵族子弟,他并非十足的酒囊饭袋,顶多是八成的酒囊饭袋,至少他的剑术不错。
即便如此,也足够他在贵族子弟中出挑,从而获得吕宋提督这个肥差了。
在吕宋的这几年,他从未遇见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一时竟是被恼怒占据了上风,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他一把扯开睡袍,推开身上两具赤裸的美好酮体,胸毛上还粘着吕宋妓女的胭脂。
从床榻旁拿起一柄细剑,对着门口大吼道:“所有人出发,带上火枪!把这群袭击者轰进海里喂鲨鱼!“
当阿尔瓦罗带着亲卫队冲出城堡时,朝阳正从远处燃烧的港湾升起。
阿尔瓦罗又骂了一句脏话,转身上了马匹,带着手下八百亲卫全力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