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梅芳是头一次，看到王招娣这么大声说话。
她就是个气球。
遇到以前闷声不吭的王招娣还好，还能像模像样地拿捏一下。
但是遇上了现在的王招娣，两人真的针尖对麦芒，杠上了以后，卫梅芳就像是气球被戳破似的。
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她张了张嘴，眼神中有些不解，更多的是失望：
“那毕竟是你亲弟弟啊……你是他姐姐，你就应该……”
卫梅芳是真不明白。
因为她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王招娣听到这话，眼眶就是一酸，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她冲着亲娘，大吼一声：
“弟弟是人，我也是人。我不欠你们的！”
话落，王招娣就不搭理卫梅芳了，转而看向秦妙妙和白主任，露出一个略显窘迫的笑容来。
她搓了搓手，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
“秦医生，白主任，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打饭？今天钢厂刚好有红烧豆腐。我的厨艺不如马师傅，但好歹还能尝一下。你们过来花了一些时间吧？前两天下雨，山路不好走，开车也得小心……”
碎碎念了一长段话。
秦妙妙和白主任甚至都没有先说什么，王招娣就兀自说了一大堆。
仿佛说得多了，就能够转移注意力，防止眼眶中的泪水就这么掉下来。
秦妙妙和白主任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但是这个时候，秦妙妙却没有开口，再度提起刚刚的事情，而是顺其自然的，随着王招娣的话，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哟，这豆腐看起来真不错。食堂里周师傅的拿手好菜，被你学到了大半。这要是再看几次，只怕周师傅都会上前来找你做徒弟。”
这马屁拍的……
怪不得军区那么多的嫂子，每次跟秦妙妙说话，就差被哄成胎盘。
看她拍别人马屁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等到马屁拍在自个儿身上，王招娣只觉得身心舒畅，连带着刚才心中那点火气和委屈，也不翼而飞。
她这会儿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前来军区的时候，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一直没有和秦妙妙打好关系。
要是早早的打好关系，那岂不就是相当于，少走好几条弯路吗？
卫梅芳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心中火急火燎的。
这……工作的事儿，还没说完呢！
对于卫梅芳来说，要是让她眼看着这工作从指尖溜走，落在王招娣这么一个要外嫁的闺女手中，她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白主任突然转过头来，眼神灼灼地看着卫梅芳。
好家伙。
这可真是好家伙了。
原本想要上前的钢厂婶子、大娘，纷纷停下上前的脚步，在原地伫足，俨然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白主任那是什么人呐？
就算是放在京市军区里，一帮军官夫人，看到白主任的时候，都忍不住发憷。
这下卫梅芳看到白主任，那下意识地就吞了口唾沫。
乖乖，这钢厂哪里冒出来的女干部？
单是看着长相，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在。
说起来，大队里面的大队长和村书记，相比起白主任来说，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听得白主任冷着脸开口：
“你是王招娣的亲妈？”
卫梅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亲妈”这个字眼，心中就是一虚。
就见她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怯怯开口：
“我是……咋了？”
“你是亲妈，我也是当妈的人了。这位同志，你自然就应该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孩子大了，有什么际遇，就让他们自己放手去干吧。当妈的，最不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偏心。切记切记，得一碗水端平。”
“儿女子孙不和，多是当父母，在面对子女的时候失衡，所以才使得家里怨气沸反盈天，多是口舌之纷。”
“这位同志，我也是妇女主任，我还是京市军区的妇联主席，像是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主任特意点出自己是京市军区妇女主任的身份。
果不其然，当这个身份亮出来时，卫梅芳顿时就觉得，她自个儿在身份上，天然就矮了一截，不敢对白主任大小声。
卫梅芳忍不住讪讪开口：
“是，是……您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咱们是屯里人，不讲究那么多。这年月的，什么一碗水端平，那都是吃饱了以后，才会想的事情。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吃饭都吃不饱，能一把糙米一把黑面，把孩子喂养大，那都算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乍一听似乎有点道理。
但真要是深究，压根就不能这么说。
吃饱饭，和家里孩子一碗水端平。
一个是物质，一个是精神。
并不冲突。
说到底，只不过是不愿意而已。
王招娣站在白主任的身后，听到老娘这般说话，竟然意外地没有太过伤心难过，反而只是扯了扯嘴角，听过就忘在脑后。
她直接将心神都放在秦妙妙身上，舀起一勺满满的红烧豆腐，就这么放在秦妙妙的饭盒中。
秦妙妙那也是相当的给面子。
眼看着还带着余温的豆腐，盖浇在白米饭上，红艳艳的浓油赤酱，看起来充满着食欲。
尤其是豆腐和米饭一拌，变成糊涂一片的样子，简直不要太让人垂涎欲滴。
看秦妙妙吃得香，不时再从口中冒出一连串儿的彩虹屁。
王招娣之前那种被需要的感觉，顿时又涌上来了。
她笑意盈盈，忽略了那边还在跟白主任争论的老娘，转而对秦妙妙开口：
“说起来，做红烧豆腐的时候，我倒是想要放一些香菇碎末进去。之前我瞅着大家也挺喜欢这些的。不过可惜采购的香菇不多了，所以今天才没有放。”
香菇这玩意，做的好的话，吃起来的口感，甚至能跟肉有的一比。
更别说是什么鸡枞菌、松茸一类的珍贵菌菇。
那口感，即便只是煲汤，那都鲜得不得了。
可惜……就是量不多。
谁知听到这话，秦妙妙蓦然抬头，神情很是惊喜：
“真的？说起蘑菇，我们种了不少呢！”
啥玩意？！
什么时候，还种了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