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月城皇宫议事殿内,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殿中两道身影映得忽明忽暗,空气中浮动着未散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困惑。
观星已卸下沉重帝袍,一袭绣金白裙衬得她少了几分帝王威严,多了些清透柔和。
她单手撑着御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本举荐秦白果的奏折,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茫然:“丽塔,你说……为何一提到秦白果,吾辈心里总像被什么东西硌着?明明该是陌生的名字,却总觉忘了件极重要的事。”
她抬眼望向殿外沉沉夜色,声音轻得像叹:“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们好像总在重复同一件事——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我心里就空一块,连看这煌月城,都觉得像座裹着金箔的牢笼。”
丽塔依旧是那身端庄的白旗袍,领口珍珠扣泛着温润光泽。闻言她微微俯身,指尖轻捻垂落的发丝,平日里温顺的眼底,此刻却藏着与身份不符的思索:“陛下有此感应,臣亦如此。每逢‘秦白果’三字入耳,臣脑海中总会闪过‘护卫’二字,可再想深究,那念头又像雾般散了,连半分痕迹都抓不住。”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或许……此人与我们的过往,远不止‘北境奇人’这四个字能概括。”
观星轻轻“嗯”了一声,刚要再开口追问,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不等殿外侍卫通报,一道身影已推门而入,玄色衣袍随动作扬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如同星光凝结的光晕。
秦白果负手而立,目光温和得能融开冬雪,静静落在两人身上,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抱歉,我来晚了。承诺过的事,竟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观星猛地抬头,帝王的警觉让她下意识挺直脊背,唇瓣微启,刚要呵斥“擅闯皇宫者当罪”,却见秦白果指尖泛起微光。
那光芒像有生命的萤火,慢悠悠飘向她与丽塔的眉心,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
她们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一股清凉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意识,像春日融雪般漫过记忆的壁垒。
“呃……”丽塔轻哼一声,眼眸骤然闭上。下一秒,被层层封印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阻隔——
“明年秋天,若还能回来,我帮您把后院的桂树修一修。”
“好。不管有多少个轮回,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你。”
“沸水冲泡,三盏即止,过浓则苦。”
“我若不来,谁来给你送吃的?”
从风沙漫天的边城到朱墙高耸的京城,从权倾朝野的宰相到身陷囹圄的囚徒,一路上的颠沛流离里,那个身影始终如一地守在身侧,从未远离。
不仅如此,丽塔的脑海中还涌入了另一段陌生却清晰的记忆——“天命”、“奥托”、“拉格纳”、“不灭之刃”……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底的端庄娴静瞬间被熟悉的温柔与锐利取代,目光径直投向秦白果,复杂的情绪在眸中翻涌。
她尚不清楚秦白果为何会冒险踏入裂界寻她,但她清晰记得,离开长空市时,奥托主教正筹划着一个针对异世界之人的隐秘计划。
沉默片刻后,丽塔轻轻抿了抿唇,而后颔首一笑,显得明媚动人:“秦护卫……你曾说过,每一次轮回,都会第一时间找到我。那么这一次,我是否还是你第一个找到的人?”语气里藏着一丝轻快,仿佛完全未被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惊扰。
另一边,观星的意识早已沉溺在记忆的洪流里,仿佛有段刻在灵魂深处的诗句在耳畔回响:
“当你说这人间是虚假的轮回,我正沉浸在挚友渐冷的目光里——连风都不肯碎,怎么敢信,指尖碰过的月光,都是假的……”
“你指给我看世界背面的虚假,说你是神,要带我回真实的黎明。可我偏贪恋你袖口的温度,像贪恋一场明知会醒的梦境……”
“七夕的酒里,我偷偷加了慢性的毒,与你游逛东煌,没说这甜是倒计时。天灯飘摇时,我终于敢说谢谢,然后亲手按下世界的关机键,让所有虚假连同我的呼吸一起熄灭。至少,能还你一个不必为我停留的,真实黎明……”
滚烫的泪珠从观星眼角滑落,像断线的珍珠,砸在御案的奏折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我……我记起来了……舰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