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胜弓着身子,像只偷食的老鼠似的贴着墙根往厕所挪,感觉怀里的羊毛衫又厚又沉,让他胸口发闷,他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心脏咚咚直跳,生怕被人发现。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枯叶飘落的沙沙声,他暗自庆幸这个点除了横机车间,其他部门都已经下班,此时,没人上厕所,更没人留意这边。
眼看厕所门就在眼前,他心里一阵窃喜,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刚要推门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宋维胜,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在宋维胜耳边,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的羊毛衫差点掉在出来,他慌忙用手按住,僵硬地转过身,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厂……厂长,没、没什么啊,我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厕所。”
杜欣荣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秀眉微蹙,刚才她从办公室出来,恰巧瞥见宋维胜鬼鬼祟祟地溜进样品间,又抱着肚子出来,那样子一看就不对劲。
她往前走近两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鼓胀的胸口:
“没什么?那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敞开衣服让我看看。”
宋维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心冒出冷汗,支支吾吾地辩解:
“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我穿得厚了点,看上去有点臃肿。”说着,他还故意挺了挺腰,试图掩饰。
“穿得厚?”杜欣荣冷笑一声,随即诈道∶
“现在虽然降温,但也不至于穿得像怀了孕一样吧?我刚刚进了样品间,发现样品间里少了一件新款样衣,是不是你拿的?”
这话一出,宋维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想,完蛋了,怎么这么倒霉,来这个厂里第一次偷拿东西,就被厂长抓了个现行,实在是倒霉透了。
杜欣荣见状,心里已经确信,宋维胜果然偷拿了样衣,她朝着不远处正在横机车间巡视的杜欣有大声喊了一声:
“老兄,你过来一下!”
杜欣有听到姐姐的声音,连忙跑了过来,看到宋维胜这副模样,又看了看杜欣荣严肃的表情,疑惑地问:
“大姐,怎么了?”
“我看见他刚刚偷偷溜进样品间,怀疑他偷拿了样衣。”杜欣荣指了指宋维胜,“你让他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杜欣有立刻皱起眉头,看向宋维胜:
“宋维胜,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厂规里写得明明白白,偷窃公司财物一律开除,还要追究责任,你难道不知道吗?”
宋维胜知道再也瞒不住了,哭丧着脸,缓缓松开紧抱的双手,那件米白色的羊毛衫从他怀里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羊毛衫,声音带着哭腔:
“厂长,主任,我错了!我就是脑子一热,一时糊涂,想把这件衣服带回家给我妈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千万不要开除我!”
杜欣荣看着他手中的样衣,眼神冰冷:
“一时糊涂?你上班心思不放在工作上,工资全厂垫底,现在还敢偷拿公司的东西,你知道这件样衣对我们工厂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一旦因为你的偷盗而丢失,我们工厂不仅信誉受损,还需要赔付客户4000块钱,这可不是一时糊涂就能原谅的!”
这时,王卫军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又看到宋维胜手中的样衣,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说道:
“厂长,刚才我急着上厕所,没锁样品间的门,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出了这种事,都怪我没锁好门。”
“这不怪你。”杜欣荣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宋维胜身上,“宋维胜,你现在就跟我去办公室,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说罢,她看向王卫军∶
“王卫军,你去把宋维胜的老婆赵德敏也给叫过来。”
王卫军点了点头∶
“好的厂长!”说罢,他便跑向仍在拼命摇着横机的赵德敏……
此时的宋维胜,已经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耷拉着脑袋,跟在杜欣荣姐弟身后走进办公室。
不一会儿,赵德敏也被王卫军喊了过来,看到丈夫这副模样,又听杜欣荣说了事情的经过,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宋维胜的鼻子骂道:
“宋维胜!你是不是神经病呀?家里再困难,也不能偷公司的东西啊!你让我以后在厂里怎么抬头做人!”
宋维胜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搓着衣角。
杜欣荣坐在老板椅上,神色严肃:
“赵德敏,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按照咱们厂的规定,偷窃公司财物,无论价值多少,都要立即开除,并且扣除当月工资作为赔偿。你丈夫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厂规,我们只能按规定处理。”
赵德敏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厂长,求您再通融一下吧!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要是他没了工作,我们家就垮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管着他,再也不让他犯糊涂了!”
杜欣有在一旁说道:
“大姐,要不看在赵德敏平时工作认真的份上,从轻处理?”
杜欣荣摇了摇头:
“厂规面前人人平等,要是这次从轻处理,以后其他人都学着偷东西,那厂子还怎么管理?宋维胜,你自己说,你这段时间上班是不是一直心不在焉?”
宋维胜抬起头,满脸愧疚:
“是,我错了,我不该整天胡思乱想,更不该偷东西。厂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今天是鬼打晕脑子,是第一次偷东西,求你们看在我是初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敢了!”
“机会不是没有给过你。”杜欣荣语气坚定,“你上班偷懒出错,我们没少提醒你,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还犯了偷窃的错,我们的工厂,不可能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在这里。你现在就去财务把工资结清,不过……”
杜欣荣最终叹了一口气,“唉!看在你老婆的情上,赔偿就帮你免了,你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班了。”
宋维胜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懊悔的泪水夺眶而出。
赵德敏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丈夫这次做的实在太丢脸,就算厂里不开除他,他今后也无法继续在厂里工作。
赵德敏本想为了脸面,和丈夫一起离开,可是,一想到现在的工厂,无论是单价和工资待遇,都比别的工厂高出很多,她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放下面子,继续留在厂里工作,她知道,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撑起这个并不富裕的家。
宋维胜被杜欣荣开除以后,再也没脸来过栋芬羊毛衫厂,只能在当地一家私人老板家里,继续摇横机,做着内销货,工资大幅缩水,一个月仅仅只能干100多块钱,而且工资还不能准时发放,为此,没少挨老婆赵德敏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