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室内只亮着一盏琥珀色台灯。空调低吟着送出暖风,却驱不散空气中骤然凝结的张力。苏槿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羊绒毯滑落腰际,丝绸睡裙在暖光里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模样——发丝散落天鹅绒沙发,像泼洒在黑色绸缎上的月光。
陆谦然的喉结无声滚动,指尖悬停在距离她锁骨三寸的虚空。檀木香混着她发间的橙花气息在鼻尖萦绕,他几乎能描摹出她皮肤下淡青血管的走向。阴影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他化作古希腊神话中俯身攫取月桂的太阳神,西装裤褶皱里还凝着深秋的霜气,却在此刻被她的体温蒸腾成雾气。
\"槿。\"气流擦过她耳垂时,苏槿的睫毛如惊蝶振翅。陆谦然左手突然陷入她颈侧的软枕,真皮沙发发出隐忍的呻吟。他刻意将重心偏移,让垂落的领带堪堪扫过她胸口,银质袖扣却在即将触碰肌肤的刹那停滞——像猎豹收拢利爪,将扑杀化作某种优雅的献祭。
窗外梧桐叶簌簌作响,月光穿过百叶窗在他们身上烙下囚笼般的纹路。陆谦然感受到掌心下的真皮沙发正在缓慢回弹,如同她终于开始紊乱的呼吸频率。当他的鼻尖即将触到她耳际那颗朱砂痣时,苏槿突然偏头,让那个本该落在鬓角的吻,坠入天鹅绒褶皱的深渊。
月光从百叶窗的齿缝间漏进来,在苏槿锁骨处切割出十三道银灰的栅栏。她听见陆谦然喉结滑动的声音,像一枚古铜纽扣滚过檀木地板。窗外的梧桐叶还在簌簌作响,那声音忽然让她想起七年前,陆宅后院的梧桐树上总挂着只断了线的风筝,彩纸在雨里泡成苍白的骸骨。
\"别碰那里。\"当他的指尖掠过她腰间蕾丝时,苏槿猛地攥住沙发扶手。意大利小牛皮的触感冰凉黏腻,让她想起今早解剖课上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子宫标本。作为医学院最年轻的客座教授,陆谦然曾在阶梯教室用镊子挑起那团苍白的组织,说人体构造比任何机械都精密——此刻他潮湿的掌心正印证着这句话,每道指纹都是蓄谋已久的沟回。
暗红玛瑙袖扣硌在她大腿外侧,那是去年拍卖会上她亲手为他戴上的。三百年前的威尼斯工匠将血色琉璃熔进纯金底座,如今那抹红正随着他解纽扣的动作起伏,如同心电监护仪上濒危的波形。苏槿数着百叶窗的影子,十三道变成二十六道,月光正在他们交叠的影子里繁殖。
\"你还在吃帕罗西汀。\"陆谦然突然咬住她左耳垂,药名化作湿热的气流钻进耳道。苏槿浑身战栗,看见茶几上的玻璃杯凝满水珠,像具哭出汗的尸体。没错,今早的药盒第三格确实空了,但她分明记得自己把剩下的药片倒进了锦鲤池,那些艳丽的蠢货争相吞食抗抑郁剂的姿态,像极了此刻男人啃噬她颈动脉的模样。
梧桐叶的响动骤然加剧,有风掀开百叶窗最底端的叶片。月光突然照清沙发角落的痕迹——深褐色污渍边缘泛着诡异的蓝,那是三个月前陆太太摔碎青花瓷瓶时,瓷片在她小腿留下的记念。苏槿的瞳孔倏地收缩,那个雷雨夜的气味突然复苏:血腥味混着龙井茶香,陆谦然用医用纱布按住她伤口时说\"瓷器断面比手术刀更锋利\",而他妻子在二楼撕扯《牡丹亭》的戏服,昆曲的水磨腔在雨声中支离破碎。
\"嘘...\"男人忽然用领带蒙住她的眼睛,真丝掠过睫毛时带来灼烧般的刺痛。黑暗中其他感官疯狂增殖,苏槿听见他腕表秒针的走动声,闻到古龙水下掩盖的消毒水味,舌尖尝到自己牙龈渗出的血腥。当他的唇终于压下来时,她却在皮革的咸涩中尝到了别的东西——陆太太今晨涂抹的dior999唇釉,那抹正红此刻正沿着齿列攀爬,像法医室里的酚酞试剂遇见血迹。
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救了她。陆谦然起身时,苏槿看见他后颈处新鲜的抓痕,三道并行的血线在月光下宛如基因链。来电显示是附属医院急诊科,他接电话的语气瞬间切换成无影灯下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喘息不过是某种临床实验。
苏槿摸索着捡起地毯上的胸针,孔雀羽翎的珐琅彩在掌心碎裂。七年前她躲在梧桐树后,看着十八岁的陆谦然为风筝系上新的棉线。那时他白大褂的口袋里总装着水果糖,柠檬味的糖纸在阳光下像小型彩虹。如今那些糖纸都成了解剖报告单上的批注,用红笔圈出的病理特征比她锁骨处的吻痕更鲜艳。
百叶窗突然被狂风撞开,月光倾泻如瀑。苏槿在刺目的银白中看清沙发全貌——靠垫缝隙卡着半片安定药箔,扶手上的长发不止属于她,而那个深褐污渍边缘的蓝色,分明是硫酸铜溶液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