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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机械地近乎自虐地,吞咽着冰甜的东西,一边将橘子冰的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无声地滚落下来。
砸进手中的冰盒,砸在冰冷的地砖,也砸在我沾满冰碴和糖浆的手背上。
我蜷缩着身体,浑身都在剧烈地抽搐,像个被全世界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无助又绝望。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心碎原来是有声音的。
巨大的碎裂声,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
“铛铛…”
身后的木门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我用力捂着自己的嘴,怕控制不住的‘抽泣’声被人听到。
“姑娘?你睡了吗?我们给你带了饭。”
门口传来王徽音带着试探的小声询问。
我没有出声,假装自己在睡觉,实在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狼狈失控的样子。
紧接着传来霁月压低嗓子的声音,“她近来身体不好,今天又消耗太多,先别叫她了。
等她醒了,我再给她弄些吃的。”
姜沫菡附和,“是啊!我们走吧!没准三爷还在里面,别打扰他们了。”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远,空气又恢复了原来的沉寂。
我低下头,看着冰盒里被泪水稀释,变得浑浊的糖浆。
看着里面被浸泡的早已失去晶莹色泽的橘子瓣。
原来…橘子冰…也可以是苦的。
*
几缕惨淡的晨光,从高窗外吝啬地漏进来,勉强驱散了一点角落里的浓稠黑暗。
我靠在冰冷的木门上,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不知睡了多久。
怀里那个空了的橘子冰盒早就被我丢开,孤零零地躺在几步之外,盖子上凝结的水珠干了,留下一圈模糊的印子。
冰盒边缘,还沾着一点凝固发暗的桂花蜜。
我动了一下。
僵硬的身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骨头缝里透着被地砖浸了一夜的寒气。
我扶着身后的木门,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撑起身体。
腿麻得厉害,针扎似的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爬。
我踉跄了一下,手撑住地面,冰冷的触感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泪水的湿咸,和橘子冰那腻死人的甜。
我深吸一口气。
归藏楼中陈腐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呛进肺里,却让我有种活过来的错觉。
胸口的剧痛还在,像塞了一大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又冷又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沉甸甸的钝痛。
喉咙干得发紧,吞咽时都带着血腥气。
我慢慢站直。
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早已冰冷,甚至蒙上一层薄灰的碎瓷片。
我的眼神在那摊狼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地移开。
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
我走到角落里那个依旧敞开的食盒旁,弯腰,捡起食盒的盖子,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平稳。
‘咔哒’一声,盖子合拢,严丝合缝。
我拎起食盒,转身放在桌子上,随后清理好地面的碎片和垃圾,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打开门走出去。
木门‘吱呀’作响,在空旷寂静的楼内格外刺耳。
刚打开门,便看到霁月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靠坐在我门口的椅子上。
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头,哈欠卡在喉咙里,眼睛瞬间瞪圆了。
“阿符…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你怎么睡在这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干涩。
她撑着笑热情的站起身,俯身拿过脚边放置的行李包,推着我再次回到屋内。
“我昨晚回去给你取了些干净的衣服,你先换上,舒服些。”
我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东西,垂眸说了声‘感谢’。
她的目光不安的来回瞟,不怎么敢和我对视似的。
当我从她手中接过包后,她搓了搓手,试探的问了句,“阿符…你没事吧?”
“没事啊,有什么事?”
她又压了压嗓音,“我昨晚回去帮你取衣服…碰见三爷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可脸上却半分没显。
“三爷说…你和他说分手了?
他还让我告诉你,该回去住就回去住,他说你妈妈已经把那间房子给你买下来了,只是昨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妈?
难道他们私下有联系?
“知道了。”我不咸不淡的说。
“阿符,你的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我身上那件单薄的棉麻中衣皱巴巴的,沾着灰尘和不明的水渍,后背被汗水反复浸透又风干的痕迹异常清晰。
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后,勉强立着的枯草,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快速换好她带来的干净的衣物,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弥漫开来,令我十分安心。
我安抚的看向她,“真没事,别为我担心。”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得吓人,像被水泡过又捞起来的宣纸,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灰败。
昨夜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已经把我内里所有的活气都抽干了。
不过我向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置于深渊不愿爬出来的人,我只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放纵。
“阿符,那你去洗个澡吧!我去给你弄些早餐!”
“嗯。”我应了一声,随后转身把桌子上的食盒递给她。“这个,帮我处理掉。”
“好。”
我的视线没敢在她的脸上停留,径直越过她,走向归藏楼侧后方的盥洗间。
脚步虚浮,背影倔强着挺得笔直。
冰凉刺骨的水,兜头浇下。
我站在简陋的木盆前,双手撑着盆沿,弯着腰,任由冰冷的井水冲刷着头发和脖颈。
激灵灵的寒意瞬间刺透了皮肤,冻得我牙关都在打颤,却也让我混沌的脑子,获得了一丝短暂而尖锐的清醒。
我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苍白,浮肿,眼眶红肿得像桃子,眼底的乌青和血丝触目惊心。
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看起来有点像女鬼。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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