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过去,若诚从熟悉的、血色纯白交织的梦魇中醒来。
她睁开眼,眼瞳干涩,世界依旧一片漆黑,眼睛上的纱布没有被人扯下。
若诚很失望,她没有按照那两个人所说的那样彻底忘记一切。
那份失忆药水,甚至根本没有让她淡忘哪怕只有一秒钟的过去。
缓缓闭上眼睛消化着内心的自嘲,若诚在心里冷笑一声,内敛浑身暴戾,借着敏锐的听觉,判断并评估她现在的处境。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呼吸声,带着淡淡花香的微风从身侧不远处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身下是异常柔软的床铺,手掌搭在床单上,指腹轻轻摩挲,绵软的触感带着几分不真实的云朵的触感。
若诚盖着的被褥也不同于保健室里规制统一的毛毯,轻薄温暖而舒适。
可她的四肢依然沉重,甚至更为乏力。
柔软的皮革紧紧圈住她的手脚,连着细细的魔法锁链一起,轻轻压在床单上。
身体比上次醒来的时候更为轻快。
可这样的轻快却只给若诚带来更为浓重的不安。
曾经的研究员们为了戏弄她,故意给她注射会产生身体恢复错觉的药水。
她的身体明明奄奄一息,可是精神上却只有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升腾感。
好在若诚体质特殊,精神又格外偏执,即使压榨身体潜能也想要活下去。
她这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虚假的舒畅中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若诚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对待......
如果想折磨她取乐,要她性命,她只希望这个进程可以再快一点。
可被子上带着的属于乌克娜娜的气息,在若诚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正无声而固执地渗透进她崩溃而破碎的精神,带来一丝近乎错觉的安宁。
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各种药草味被满室冷香替代。
而她一个完全不通常理人伦,自小漠视情感与道德的工具,竟然从中诡异地读懂了一丝,属于房间主人生硬的柔软,与倔强的孤独。
若诚安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样对现实妥协。
她真的......很累了......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她无聊地在心里数了两个小时三十七分钟又二十四秒,房间门被人打开。
若诚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和以前一样,警惕地将注意力投向异响出现的方向。
她不在乎。
就算关注那些东西,也改变不了她的实力被限制的现状。
曾经的经验告诉她,在什么退路都不存在的时候,妥协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至少可以少遭受很多的罪。
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
若诚借着这个声音在脑海中模拟地图,分析预估这个房间的大小。
几秒后,她能感觉到乌克娜娜在床前站定,就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自责。
比房间里残留的冷香味更为柔和的气息出现在若诚身边。
冰凉的手指隔着丝质手套,极其轻柔地落在若诚的额头,将那几缕被微风吹拂在脸上的发丝捋向耳侧。
“若诚,你醒了吗?”
乌克娜娜轻声问道,像是在叹息。
“......”
若诚没有回答,就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我知道你醒了。”
若诚能感觉到身侧的床垫下陷些许,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身边平静却隐藏着悲伤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
“你后来喝的大部分疗伤药,是我为你配的,也是我给你喝的。”
乌克娜娜抿了抿唇,强迫自己移开些许落在若诚苍白脸颊上的视线,声音保持着清冷的基调,却又不失最初的柔和,
“我知道那些魔药的效果,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已经醒了......”
“......”
若诚的手指在床单上压下浅浅一层。
“你的身体还不能乱动。”
乌克娜娜的视线扫过从床铺边上延伸到被子里的锁链,没有发现它们有被扯动的痕迹,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变化。
“这样绑着你......”
她斟酌着措辞,将校方最冰冷的目的与防范隐藏,柔声说,
“是担心你再被吓跑,不愿意好好疗伤。大甜甜护理长说你有几处伤得太重,身体也透支得厉害,需要静养,不然......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若诚的唇角绷紧了一丝,并不相信这个理由。
她一直是这样活着的,她的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乌克娜娜抬眸时,正巧捕捉到那细微到会被错过的表情变化,心下稍安。
至少若诚还有反应。
她继续说明:
“这里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擅闯,很安全。过去只有我一个人住,现在和以后,你会和我一起生活,不会有人再对你出手。”
她顿了顿,“要起来......”
乌克娜娜轻叹一声,没有强迫她给予回应,只轻轻吸了口气,问:
“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我从食堂带了午餐和甜点回来。”
“......”若诚仍然没有说话。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乌克娜娜没有继续追问。
想要破开若诚彻底封锁自我的内心,本就是任重道远的时间长跑。
她沉默地起身,把书桌上的食物拿了过来,就放在床头柜上。
“我私下里调整过锁链的长度,你可以在这个床的范围内自由活动。只是取不下来束缚。”
乌克娜娜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边上,解释道,
“锁链被施加了魔法,只能由我解开。等你身体允许,我会放开你。”
她紧了紧拳头站在床头,缓缓吸了一口气,犹豫着说:
“而你的眼睛......”
乌克娜娜的声音顿了顿,清冷的声线里掺入几分滞涩。
“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了点意外......”
她的语气变得慎重,每一个字都带着克制地小心翼翼,生怕牵动若诚的情绪,说:
“你的身体里有太多未知的药物在影响侵蚀,那时候我们不清楚这件事,它们在治疗过程中突然爆发反扑,大甜甜护理长花了点时间,才帮你把绝大部分的药物中和解决掉......”
“但也因为这样......因为眼睛是身体最脆弱的身体器官......我们那时没来得及......”
沉重的呼吸里悄然填满同样沉重的余悸。
乌克娜娜没有描述当时骇人的场景。
那鲜红的血泪在满是干涸血印的苍白脸蛋上流淌蜿蜒,像是无言的诀别,又似是要以此带走这具身体最后的生机。
就差一点点,若诚的眼睛就彻底保不住了。
乌克娜娜向前微微倾身,试图在言语间注入她的勇气,用善意的谎言安抚道:
“好在眼睛没事。大甜甜护理长说,再缠上三天纱布就好了。”
“三天后,我帮你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