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锦盒
直至昨夜，守了半夜只得到了些无用的消息后，裴玄清的梦境有了变化。
他的婉儿被那个大逆不道之人死死圈在怀中，她眼眶泛红，哽咽着对他说:“阿清……救我……”
他忽的惊醒，眸底戾气横生，紧紧攥着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抬眸看着内殿中，好像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到处都有她的影子。
她穿着金绣喜服，拉着他的手置于她心口处，对他说“但愿君心似我心”的模样。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欣赏挽的新发髻的欣喜娇俏模样。
她环着他的腰身，靠在他怀中仰头看他，温柔的对他说自己不委屈的模样。
她与他使小性子，背对着他，倔强的不理他的模样。
明明，她在乾坤宫留宿的次数也不算多，可为何，这里到处都是她衣香鬓影的画面？
裴玄清轻叹一声，坐起身来。
他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值夜的富康公公都习惯了，一直警醒着，听到动静便忙的上前，拉开帷幔，恭敬道:“皇上，您还没睡着吗？”
裴玄清顾自穿着靴子，声色清冷:“出去走走。”
富康公公服侍着他更衣后，又为他搭了件墨狐披风，帝王大步迈出殿门，径直去了通往长宁宫的侧门。
他抬眸，看着前头身姿依旧挺拔的帝王，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出乎意料的，长宁宫的院落并不像想象中的一般萧条，而是如林婉宁在时一般，依旧收拾的干净整洁。
虽是深夜，正殿内，却灯火通明，一应器物摆设还如她先前在时一般陈列，窗台上，还摆着盛开的鲜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唯一改变的是，主案上一碟一碟摆放整齐的糕点，还有……香炉。
裴玄清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有她身上散发的香气，却再没有她行来动去的身影。
周德与小顺子，慧心听到正殿内的动静，赶忙上前行礼参拜:“参见皇上。”
裴玄清看着主案，眸色微深:“这是怎么回事？”
慧心抬头瞧了一眼，想到今日听说皇后娘娘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罚跪范才人一事，眸光微闪。
她家娘娘在时，总是顾及的面面俱到，范才人从未受过这些委屈，方才范才人来时，走路都不太利索，双眼也红肿的厉害。
她垂眸，轻声解释道:“回禀皇上，这是今日范才人送来的，范才人说贵妃娘娘生前最爱吃这几种糕……”
“什么生前？”裴玄清声线更沉冷了几分。
他进门时，瞧着糕点摆成那样，就像是祭奠一般，心底的怒气早已快压抑不住，更遑论说什么生前不生前的话。
周德俯首颤声道:“皇上息怒，慧心她不懂规矩，说错话了，皇上息怒啊。”
裴玄清敛眸，冷冷道:“都退下，长宁宫即刻封禁，不许任何人再踏入一步。”
周德与小顺子对视一眼，原本娘娘殁了，他们应该重回内务府再等着分配到别的宫殿。
但回宫后，荣妃娘娘特许他们暂且留在长宁宫，待皇上下旨为娘娘举办丧仪之后，再到朝云殿伺候。
此刻，皇上既有此令，他们也不敢多言，恭敬行礼退下。
慧心起身，却并未离开，而是踌躇着上前。
她支支吾吾的道:“皇上……要去看看娘娘的东西吗？娘娘有一个……很重要的锦盒，一直收在寝殿内。”
在仙女湖中找到林婉宁的尸首那日，慧心痛哭一场，待人都渐渐撤离之后，她选择了跳湖殉主。
好在宁心瑶命芝兰留下处理善后事宜，正巧发现，忙喊了几个侍卫将她救了上来。
芝兰将她带回了荣妃的营帐，劝慰她娘娘从前最是心善，定然不愿看到她就此殉主的。
且娘娘留在宫中的器物用具，衣裙首饰都还未收拾呢，若之后操办丧仪，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贴身宫女带人去收拾妥当的。
她闻言才清醒了些，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内疚痛苦，没再想着就此时寻短见。
跟随圣驾回了宫后，她便一直待在长宁宫中，一样一样的收拾林婉宁从前的东西。
裴玄清并未说话，只是沉默着朝寝殿内走去，富康公公与慧心跟随在后。
他刚踏入内殿，心尖便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未曾留宿过多少时日的乾坤宫，都到处是她的影子，更何况她日日居住的长宁宫。
寝殿内，每一处都有她的痕迹，每一处，都有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有他拥着她的模样，有她羞涩垂眸的模样。
慧心在梳妆台最底部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锦盒，呈给裴玄清，她哽咽着道:“这里面的东西，娘娘都当宝贝似的保存着。”
“娘娘总是三不五时的拿出来看看，不论开心时还是不开心时，都总会拿出来看，好像这些东西就是娘娘的至宝一般。”
裴玄清将锦盒放在梳妆台上，伸手缓缓打开，入目是一支精致漂亮的海棠簪花。
他瞳孔微颤，一股强烈的酸涩感自心头涌出。
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亲手做的首饰，她初次入乾坤宫留宿，那日是他们的新婚夜，她戴着这支簪花。
后来，便极少见她戴。
他以为，他将私库钥匙都给了她，又三天两头的给她送首饰衣裙，她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并没有哪一件值得她特别对待。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一支簪花，被她这样珍爱的放置了起来。
他伸手将那支簪花紧紧捏住，轻轻拿起，细细端详。
那时，她才刚入勤政殿，与他算是重新相处。
在现在的婉儿心里，或许将这支他亲手所做的簪花，当做他们的定情信物一般看待，所以才会如此重视。
默了片刻，裴玄清将手中簪花放下，又将簪花旁的私库钥匙拿开，这才拿起了锦盒中，簪花下的宣纸。
缓缓打开。
婉儿……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与婉儿，已有六秋未见。
裴玄清眸光微闪，这是他的字迹。
他忙的将锦盒中的宣纸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