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凉意的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入,拂动了厚重的丝绒窗帘。
克里斯尔猛地睁开眼,宿醉般的剧烈头痛和浑身肌肉的酸痛让他瞬间蹙紧了眉头。
然而,比身体不适更先席卷而来的,是昨晚破碎却灼热的记忆碎片——
月光下苍白的肌肤,脆弱颤抖的睫毛,压抑的呜咽,还有……那令人发狂的、混合着山茶花清甜与血腥气的味道。
克里斯尔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枕边。
云雾书蜷缩在宽大的床铺一角,背对着他,薄被只堪堪盖到腰际。
露出的肩背线条单薄而优美,然而那原本莹白的肌肤上,此刻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深红的吻痕、青紫的指印,还有几道被粗暴对待留下的、细微的擦伤。
他柔顺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在枕上,有几缕被干涸的泪痕粘在颊边。
克里斯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丢进滚烫的岩浆里反复灼烧。
巨大的愧疚、自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带起的微风让云雾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动物。
“书……书书……”克里斯尔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恐慌和小心翼翼。
克里斯尔几乎是狼狈地滚下床,动作仓促得差点被自己的腿绊倒。他胡乱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袍裹住自己,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
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云雾书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向他。
那双总是带着清冷疏离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眼底布满了血丝,残留着惊惶未定的水光。
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更多裸露的肌肤,那动作充满了防备和受伤感,像一只被彻底惊吓过度的幼兽。
“书书……”克里斯尔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却又立刻停住,仿佛靠近本身就是一种亵渎。“我……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沉重地砸在两人之间。
云雾书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兴奋。
“我不怪你。”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
许久沉默过后。
“书书,”克里斯尔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我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昨晚……是我的错,是我失控,是我……伤害了你。”他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目光牢牢锁住云雾书苍白脆弱的脸庞,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说道:
“所以,让我承担起责任,书书,嫁给我,我们……结婚。”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云雾书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瞬间睁得极大,瞳孔里所有的脆弱、惊惶、甚至那刻意营造的受伤感,都在一瞬间被一种纯粹的、无法置信的、巨大的惊愕所取代!
“什……什么?!”他几乎是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变调,带着明显的颤抖。
克里斯尔将云雾书这巨大的震惊理解成了恐惧和抗拒。
他心中剧痛,但语气更加坚定:“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保护你,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个错误,承担起对你的一切责任,书书,我……”
“不!”云雾书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慌乱。
他看着克里斯尔那双盛满了痛苦、愧疚和沉重责任的蓝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计划彻底失控的恐慌。
他需要克里斯尔在身边,需要克里斯尔的爱,哪怕最初源于愧疚,但他从未想过要真正地、以这种被“责任”捆绑的方式。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精心策划的巧合,在此刻,似乎正朝着一个连策划者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向,狂奔而去。
云雾书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一丝被巨大意外砸懵的茫然。
*
那场失控的“意外”之后,克里斯尔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几乎将所有政务都搬到了云雾书的寝殿外间处理,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和会晤。
曾经叱咤风云、在议会上运筹帷幄的公爵大人,如今像个最忠诚的侍从,事无巨细地围绕着云雾书转。
他亲自监督医师调配每一剂药,试过温度才小心翼翼地喂给云雾书。
他记得云雾书所有细微的口味偏好,连营养餐里多放了一粒盐都能察觉。
云雾书夜里稍有动静,他立刻惊醒,第一时间赶到床边查看。
他甚至亲手为云雾书擦拭身体、更换衣物,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珍宝,指尖偶尔划过那些尚未消退的淤痕时,总会无法控制地僵硬片刻,眼中翻涌着深沉的痛楚和自责。
他的照顾无微不至,无可挑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赎罪感。
克里斯尔的眼神,那深沉的眸子里,除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沉甸甸的责任,似乎再难找到别的东西。
他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精心修补的、被他失手打碎的稀世瓷器,充满了修复的使命感,却少了……那份曾经让云雾书心跳失控的温度。
一个下午,白宴的到来,总算打乱两人奇怪的氛围
“他怎么样?”白宴压低声音,目光瞥向内室紧闭的门。
“刚睡着。”克里斯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声音带着沙哑,“情况稳定了些,但身体还是很虚。”
白宴看着克里斯尔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沉默了片刻。他拿起桌上一个空了的药剂瓶,在指尖转了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克里斯尔,你打算……就这样照顾他一辈子?”
克里斯尔握笔的手一顿,墨迹在文件上晕开一小团。
他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不解:“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欠他的。”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理所当然。
“欠?”白宴挑了挑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因为那晚的事,还是结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