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开始联想到以往朝臣们处理一些麻烦问题时的某些做法,似乎跟这补锅法有相通之处。
“再说锯箭法。”
“比如有人在战场上中了敌人一箭,箭头深深嵌在肌肉里。”
“差劲的外科医生来了,只把露在外面的箭杆锯掉,就宣布箭伤好了。”
“至于那深入骨髓的箭头,以及它带来的后续感染和痛苦,那是内科的事,跟他这个外科医生没关系了。”
“这就是典型的只顾眼前,不顾长远。”
“只治标,不治本,或者说,是把麻烦难办的根本问题巧妙地推给别人,自己则落得个轻松。”
“这种做法,在短期内或许能够应付差事,蒙混过关。”
“但时间长了,问题越积越多,隐患越埋越深,最终必然导致更大的祸患爆发。”
“所以说,厚黑学不只是教人奸诈变通,它更像是一面看清世事的镜子,照见了人性的复杂和官场的真实情况。”
“明白了这些道理,才能更好地识人辨物,才能更有效地用人行政,才能在复杂的政治漩涡中游刃有余,趋利避害,最终达成自己的目标。”
“当然,学习厚黑学的最高境界,不是变得像书里某些人物那样不要脸,而是要达到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境界。”
“就是把厚黑的手段和智慧,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用起来不着痕迹,像春雨一样润物无声,这就接近于道的境界了。”
他讲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深邃地扫过众人,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和感悟。
整个乾清宫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朱厚照手捧着那本薄薄的厚黑学,却感觉它重得很。
他从小聪明,也看过不少书,但从没有一本书,能像今天赵凡讲的这样,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思想冲击。
他过去只知道行军打仗要勇猛果断,玩乐要尽兴。
却从没想过,治理一个庞大的帝国,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里面竟然有这么深奥复杂、甚至有点冷酷的学问。
怀庆和雨蝉两双美目,此刻都痴痴地望着赵凡,眼神中充满了无比的崇拜和爱慕。
她们的夫君,不仅有惊人的诗才,无人能比的武功,如今更展现出了运筹帷幄、治理国家的旷世才能,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张玉娴更是小嘴微张,杏眼圆睁。
她感觉自己今天听到的,学到的,比过去十几年苦读的圣贤书加起来,还要让人震撼,还要引人深思。
原来,真实的世界,跟书本上描绘的那个温情脉脉、道德高尚的理想国度,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朱元璋摸着下巴的长须,眼中闪着赞许的光,心里对赵凡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小凡,你今天这番讲解,说得深刻,让人深思,比那书里写的,还要透彻几分。”
“我一辈子带兵打仗,也见过不少人。”
“如果年轻时能听到这些道理,走的弯路肯定没这么多,吃的亏也能少不少。”
他看向朱厚照,语气缓了许多,也带着些说不出口的期待。
“厚照,赵先生讲的这些,你可得记住,好好琢磨。”
“厚黑学是把利器,但用错了也是利器。”
“一念之间,差别就是天壤之别。”
“你要是真看懂了,再结合我为你写的皇明祖训,或许真能改了习气,成个有担当的明君。”
朱元璋这些话,既是劝诫,同时也有寄望。
身为老朱家后人,朱元璋自然想厚照日后把大明治理好。
朱厚照站起来,这回没迟疑,快步到赵凡跟前,撩开袍子就要跪。
“先生你这一番话,让我觉得彻底明白了过往的事,如获至宝。厚照给先生行礼。”
赵凡伸手拦下,扶住他的胳膊,没有让他真的跪下。
“陛下别这样大礼。”
“说的这些也只是有点浅见,有点用处就好,这是我的本分。”
“时间不早了,怎么用正道对付刘瑾,细节还是明天再议。”
“今晚您可以把这本书细细翻一遍,把理路先搞清,明天咱们说起来会更有收获。”
朱厚照听后长长吐了口气,只觉得心里开阔,刚才郁结仿佛一扫而空,眼前就像出现了全新出路。
他认认真真对赵凡鞠了一躬。
“先生一句话,胜读十年书。我现在才真正明白当皇帝没那么简单,其中的讲究还有这么多。”
“厚照一定记牢先生的话,认真揣摩,不会辜负您的教导。”
朱元璋看看厚照,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孩子虽然贪玩,智根却不差,如今遇到赵凡点拨,也许真能进步。
“厚照,你要有这份心就很好。”
“不过治家治国,都需耐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以后要学的还很多。”
赵凡也点了点头,觉得朱厚照心态已有转变。
“陛下有这个觉悟很难得。时间也不早,各位今天都累了。”
“不如都先休息,明天再细细讨论怎么应付刘瑾,还有后面的事。”
朱厚照连忙道:“先生说的很对,是我自己太急了。”
“安排都早备好了,宫里为各位祖宗、先生和家眷都备了好寝宫,保证清静适意。”
转身招呼太监下令。
“传话去,让光禄寺准备最好最精致的宵夜,送到各个寝宫。”
“明天早上,再把宫里所有珍本书籍都送去先生那里,方便先生参考。”
“另外,给赵先生指派几个机灵宫女贴身照应,温饭泡茶,都得心中有数,让先生在宫里住着舒服点。”
这一番安排,也充分表达了朱厚照对赵凡的重视。
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神色带着些慌乱。
他跪在厚照面前小声禀告。
“陛下,奴才有件事要说。”
朱厚照皱了下眉:“啥事?说。”
小太监压低声音,话也斟酌。
“回陛下,敬事房刚传了消息,原本今晚侍寝的李贵人,她有些不舒服,来了例假,今晚不能服侍陛下了。”
朱厚照听了,脸色变了下,不过很快就挥挥手。
“这样啊,李贵人身子不好就让她休息吧,换个人就是。”
他一向不把后宫这些事往心里去,觉得这点事不足挂齿。
可小太监仍旧没有起来,连头都埋得更低,说话更谨慎了。
“陛下……恐怕……恐怕换不了。”
“宫中其余几位娘娘,今天也都……也都说身子不舒服,怕是……怕是都得了些女儿家的隐疾,怕冲撞了龙体,也……也不敢来侍寝。”
“刘……刘公公已经知道这事,他老人家心疼陛下,怕陛下龙体受亏,已经……已经亲自带人出宫,去民间为陛下找绝色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