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头疼，却牛头不对马嘴地捂了脸。
“你又提醒我了。”
也就是说，他那个好舅舅并非他们先前所想的那样，对天机阁内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之所以让他们进来，还告诉他们关于天机阁内偃偶的事。
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地方。
而他面临的问题就在这里。
若是他选择不告诉朱简这件事，那么他和朱简就永远有一条巨大的裂缝。
只要朱简活着，不管他们找到了什么，朱简一定会察觉，并且必定会知道天机阁底的秘密。朱简……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他就是他父皇最完美的棋子。
闫欣不解地问：“提醒你什么了？”
尤乾陵慢慢地走到他们下来的地方，又低下头，朝隐在母亲铜像的地方看了许久。
“没什么。”
闫欣怪异地盯着尤乾陵笔挺的后背。
从天机阁底上来之后，尤乾陵就一直沉默。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心事很重。
“您在想什么？”闫欣不喜欢这种沉闷无声。尤乾陵分明已经发现了很多东西，只是选择不跟她说。
尤乾陵倒也没有无视她，他深沉地喟叹了声，说：“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尤其是你的事。”
关于他母亲的事，至少现在不会有什么大动静，而且关键也掌握在他手中，只要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都好说。
闫欣的身份才是当务之急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没算错的话，他们离开这里之后，这个雷立刻就会爆发。
闫欣疑惑道：“我？第七天还没到，在没出去之前，不至于出什么事。”
尤乾陵深吸了口气，说：“朱简做事十分谨慎小心。他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会在七天到之前，把你先解决了。”
这话一出，闫欣整个忽然松快了些，轻松道：“您知道了啊，我的身份。”
尤乾陵吐了口气。
“也不是我故意知道的……你还记得吧，早前云长青在盛京三番两次来尤府找你。那时候他就告诉过我，但我不信。”
闫欣好奇地问：“为何不信？”
尤乾陵说：“自信过头了吧。抓你之前，我也不是没想过你和天机阁底这些人有关系。得知你姓闫的一瞬也想过你是他后人的可能性。但是……可能朱家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作祟，总觉得不可能还有活口。”
闫欣问：“您是觉得我逃不过周知尧派出去的那帮鹰犬的围剿？”
尤乾陵点头。
“至少没那么简单逃过。跟他们过招，打底就是伤筋动骨。”
闫欣认同尤乾陵的判断，看看徐致等人的下场，就知道他们这一路在大魏行走，剿了多少人头。
而且她确实也差点就去世了。
倘若不是她走运，遇上了那个和她同龄的闫姓姐姐代替她死在那座深宅里。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她了。
尤乾陵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
“你真是前代工部尚书的……”
闫欣无奈地说：“老实说，身份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但好像对你们很重要。不管我是谁，他就是我爹。”
尤乾陵嗯了声，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你为何一定要进天机阁。”不该找一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活着吗？
闫欣道：“因为……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个罪名到底是不是他该背的，我一定要知道。”
“我要找到真凶。让他后悔对我闫家，对天机阁底的那九条人命犯下大错。”她停顿了下，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尤乾陵被闫欣这一腔铿锵有力的誓言将压抑的心绪牵动了。
她说的没错，有仇就报，有怨就撒，压在心底自怨自艾改变不了任何现状。这世上的不公那么多，为何要向仇人去讨要？
凭本事让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才是最好的报应。
“……你说的对，杀人偿命。”
闫欣见尤乾陵提起了精神一些，心底也松快了许多。一直抱着她安慰的惊偶蹭了蹭她，她便顺手摸着它的头。
天机阁大殿内
陈岚站在大殿中央，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朱简回来之前，能感觉得到他和闫欣之间的氛围还算不错。但自从踏进这个地方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早前那种不清不楚的阶段。
不，朱简根本像换了个人。
他说的那句话，充满了杀意。
天机阁内那一段时光就像黄粱一梦，那昏暗狭小的空间像一块不管天地的世外桃源，只凭本心做事便好。
一出那片世外桃源，该面对的现实像座大山，横亘在所有人之间。
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各怀心事。
曲老将她的心神不宁看在眼里，无奈地大叹了口气，说：“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啊。”
陈岚被他这句话说得回神，疑惑问道：“曲老这话是何意？”
曲老讪笑了声，说：“我也没想到，到最后能托付的人，竟然会是你这样一个丫头。”
陈岚挑高了眉，见曲老面上的平静似乎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沉重地撕开了。
曲老望着昏暗的前方，低声说：“先前二小姐和太子的那番话，看得出来，二小姐是决定站在太子那边了。”
陈岚否认道：“我不是站在太子那边。西南侯站的永远是长公主这边。长公主不在了，就是平南郡王这边。”
曲老却质疑道：“当真吗？我看未必。照我来说，你马上就会做违背平南郡王的事。人总是会特别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然而真的是那样吗？”
他侧头看向陈岚，目光透出一股经年累月累积起来的睿智。
“二小姐站的一直都西南侯。选择对西南侯来说，最安全稳妥的路。至于平南郡王，他的想法和意愿，永远不可能凌驾在西南侯之上。”
陈岚皱眉。
“不是……”
她拧了秀气的眉峰，苦恼地低下了头。
曲老却笑了起来，说：“不用跟我解释。曲家和西南侯没有冲突。我其实也很庆幸没站在西南侯对面。”
“我只是可怜平南郡王，他想做的事，要走的路，总有无数的绊脚石。”
陈岚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曲老说：“想知道的话，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朱简朝他们下手的时候拦一手，你就会明白了。”
曲老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便离开了。陈岚依旧觉得事情应该还不至于到尤乾陵和朱简对立的地步。
看朱简的态度，他也是站在尤乾陵那边的。
可曲老的那番话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
————
第五日的生死关一过，剩下的几人都相互交代一番各自的情况之后便回了隔间歇下了。
云天奇准备了第五日的最后一顿，吃食之后，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大家心事重重，都只是草草吃了一口，便面面相觑，等着谁开口。
朱简率先，说：“老师方才算了时辰，离第六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各位，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临渊哥哥和闫欣没有破解这里的机关。”
云瑶怕得揪紧了自己原本就怕的云铭衣袖，小脸惨白，朝陈岚嘀咕说：“岚姐姐有什么防身的招吗？”
陈岚摇头：“这里的机关防不胜防，第五日是我们运气好。”
可惜的是他们运气也不好。
第五日那一次机关启动之后，原本风车的通道因为袭击坍塌了。他们将外面的铁墙掰开之后，发现里面也被堵了。
想躲回去不可能，却也没人后悔他们回到大殿的选择。
云铭原本建议把里面的东西清除了，至少第六日的时候可以窝在里面躲一躲。
但是朱简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们保证不了里面的机关不会因为我们在里面而启动。届时，我们就是不能移动的靶子。”
朱简朝曲老再次问道：“老师，您确定他们一定能在第六日赶回来吗？”
陈岚愣了下，也看向了曲老。
曲老是唯一一个淡定吃饭的人，闻声也只是停顿了下，含糊地说：“先不说郡爷，闫欣辛辛苦苦把你们送回来，在发现无法关机关之后，一定会来救你们。”
朱简面色有些古怪，依旧很担心。
“她真的会救我们吗？”
云瑶一听，像是安慰自己道：“表姐姐的话一定可以。她可厉害了，身边还有两个更厉害的偃偶。”
云铭面色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朱简也是无奈叹气。
曲老反应很大。
“什么？你们见过偃偶？会动的还是不会动的啊。说来惭愧，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工部资深，却没怎么见过。”
云瑶见有人附和她，积极接了话，比划说：“会动的。而且力气很大，殿下好像和它们很熟，一定比我知道的多。对吧。”
云铭低声道：“少说两句。”
曲老欣然道：“那不是正好？偃偶克偃偶，人做不到的事，偃偶也许并不难。”
“殿下，有闫欣在，我们第六日安然度过应当没问题。”
朱简讪笑。
“我看未必，我们还是各自先想对策保重吧。”
云天奇一直闷声不吭地坐在那，不吃也不说话。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喃喃地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
众人噤声。
云瑶紧张了起来，声音小了许多，还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云铭不自在地往边上躲，脸色古怪。
昏暗中声音越来越大。云天奇站了起来，率先往外走说：“从外面传进来的，我去看看。”
他是这里最没有负累的人，加上和陈岚的矛盾，让他尤其想做点事。
朱简站了起来，说：“一起吧，时辰也差不多了。闫欣送给我的偃偶也还都在屏风那边，我们需要那些东西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