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河东乱（二）
陈菀愕然：“你家祖母不是让你避世？以卢家今日之势卷入这样的纷争岂不是很不明智？”
卢亦杰嘿嘿一笑：“你别小看我祖母，她虽是深宅妇人，可也有一颗壮志雄心。之前的卢家家主一蹶不振她早就心怀不满了，如今我当这个傀儡家主凡事都听她老人家的她是再满意不过了。她不愿意我们家就此沉沦这才决定破釜沉舟一番。”
“……我理解，可如今魏王也进了城，如何算得里应外合？”
卢亦杰忽然不知哪里生出一丝骄傲来，挺胸道：“谁说我卢家就都在城里了……”
陈菀望着他，期待他把话说下去。
卢亦杰一挥衣袖，负手傲然道：“我家祖母老谋深算，她早就将卢家府兵分批潜出城去了。”
陈菀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流民不是真的流民，是你卢家府兵！”
“呦，你还算是聪明。”卢亦杰点头赞许，然后继续道：“魏王打着潜逃离京的名头不便携带人马所以只能借助我家府兵，所以这也算我祖母的投名状吧。”
“所以，卢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姜慊和平共处？”
卢亦杰面露不忿：“当然了。那姜慊什么东西，竟然敢打着卢家的名头造反，要是鼎盛时期的卢家根本用不着如此迂回，直接打得他满地找牙。”
陈菀看着他稚气未脱的模样笑道：“这是你祖母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祖母她的谋算从来不会告诉我的，这是我在卢家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猜测得出的结论。”
陈菀心道：既然是道听途说加上猜测，那这个结论倒也不能尽信。
卢亦杰却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他眼中多了几分失落和自嘲：“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偷饼的孤儿，你不信我也是自然。罢了，就当我看错人了……”说完竟径自要走。
陈菀忙拉住他，急道：“你不说那会子事我早就忘了，你是偷饼孤儿我还是那个把半张饼当宝的弱女子呢，你我相识微时这又不是丢脸的事。好吧，是我不该怀疑你。只是我如今身负重任，不得不多思多虑些。”见他仍是鼓着脸一副生气的孩童模样，陈菀暗自叹了口气，就算当了家主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放缓了语气，哄道：“好了，堂堂卢家家主可不能这么小器……你今日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嗯？”
卢亦杰不自觉耳朵一哄，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祖母这个选择是错的。”
“你不信魏王？”
他轻轻摇头，盯着陈菀的眼睛道：“我不信。他魏王只是现在需要借助卢家之势，等姜慊的事情平息，我卢家对他还有什么助益？朝廷早就在打压世家大族，怎么才能保证他平息动乱后不会倒打一耙呢？”
“你倒是思虑周全。那你信我？”
卢亦杰眸光如星，他认真道：“比起魏王，我更愿意相信你。”
陈菀心中窃喜，却还是问道：“我能问问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吗？”
“第一，我不觉得姜慊有成为一方霸主的实力。他这次称王我也不觉得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在。而这个人无论是谁，肯定都是不怀好意的。与其让这样的人来接管河东我还不如相信下弦月，至少你们是真的一直为百姓做事。”
陈菀心有疑惑但是她没说，继续听卢亦杰说。
“第二，在河东境内，我找不到别的势力足够抗衡姜慊。能够帮我的只有你们。”少年这番话说得真诚，陈菀觉得他说的话可信了不少。
“第三……”卢亦杰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递给陈菀。
陈菀狐疑着接过，打开竟然是半张还带着热气的炊饼。
“我说过欠你的一定会还你。这饼我现在还你了，顺便帮你一把让你做成你想做的事……就当是利息了。”说完就背过了头不再看陈菀。不过陈菀从他鲜红的耳朵上看出了他的别扭，想来这番话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可是陈菀还是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只是拿起饼吃了一口，笑道：“很好吃。卢亦杰，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至于其他事我们可以算同盟，也可以算合作，这其中不牵扯什么恩义好不好？”
她这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亏欠她从而吃亏，卢亦杰哪有不明白她的意思的。见她歪着头弯着那双明月一般的眼睛问他好不好，莫说是对他有利的事，就算是任何让他为难的事他也恨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陈菀神色凝重道：“你只是一个傀儡家主，真正的实权都在你祖母处，你要怎么帮我们？”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在河东这几年就当米虫吃白饭的啊！”卢亦杰有些被轻视的怒意，他伸出四根手指在陈菀面前晃了晃：“你根本不懂卢、家、家、主这四个字在河东意味着什么！我祖母是握着实权不假，但是族中早就有人对此不满了。尤其是一些辈份高的族亲，他们只信奉名正言顺四个字，只要我一天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都会站在我这边。而宗族势力遍布整个河东，真有事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河东都会动荡。”
陈菀欣喜道：“当真如此便好了。”
“自然是真的。我难道还会诓你不成？我先不同你说了，我再不回去要是祖母发现就不妙了。”
“你今日是怎么出来的？”
说到这里卢亦杰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少年的玩性笑道：“我一直对祖母言听计从，祖母现在对我很放心，一般也不会限制我。我今日说是出门买作画的颜料祖母也不曾阻止我，只不过不能逗留太久。你要是以后找我有事可以先去城南那家柳记画坊……”
“好，我明白了。”
陈菀将卢亦杰送出门去。少年与她挥手作别，走出了好几步却又跑了回来。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陈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叫方芜。”
“好，我记住了！”
少年带着明朗的笑容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