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泽将这番虚情假意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赵瑞心中那最后的一丝试探也彻底放下。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角色。
客套与铺垫已经足够，是时候亮出真正的底牌了！
只见赵瑞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
他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从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瞬间变成了一位运筹帷幄的枭主！
雅间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凝固了几分。
“秦兄。”
赵瑞的声音不再温润，而是充满了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你是聪明人，我说话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秦泽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眼神平静地迎向赵瑞。
他知道，正戏，终于要开场了。
“当初秦兄离京，前往北疆赴任之时，我就十分看好秦兄的才能与胆识。”
赵瑞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地锁定着秦泽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如今秦兄携滔天战功归来，又得父皇信重，擢升为黑龙卫副指挥使，手握重权，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当初的那个提议，不知秦兄，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轰！
赵瑞，终于图穷匕见！
他不再有任何掩饰，不再有任何暗示，而是赤裸裸地、开门见山地，向秦泽发出了第二次招揽！
听到赵瑞的话，秦泽的眸光，也骤然一凝！
他当然记得！
一年前，他奉旨前往北疆，离京那日，百官之中，唯有这位三殿下赵瑞，亲自到十里长亭为他送行。
也正是在那天，赵瑞就曾极为隐晦地向他表达过，希望他能站到自己这边的意思。
只是当时，秦泽以北疆战事为重，巧妙地将这个话题给避了过去。
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回京，屁股还没坐热，这位三殿下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旧事重提！
看来，自己荣任黑龙卫副指挥使这件事，对他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黑龙卫！
那可是悬在整个京都所有王公大臣头顶上的一柄利剑！
而他秦泽，如今正是这柄利剑的执掌者之一！
也难怪赵瑞会如此心动，甚至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将自己拉拢过去。
毕竟，掌控了黑龙卫，就等于在与太子的争斗中，多出了一张足以致命的王牌！
只是……
这件事，有一个最为关键，也最为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他秦泽如今的身份！
黑龙卫是什么地方？
那是武帝的爪牙，是皇帝的亲军，是独立于朝堂之外，只对武帝一人负责的特务机构！
武朝律法明文规定：黑龙卫，不得与任何朝臣私下往来，更遑论是参与皇子夺嫡！
这是铁律！是红线！是高压线！
一旦触碰，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赵瑞公然向身为黑龙卫副指挥使的自己抛出橄榄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拉拢了！
这是在邀请他一起谋逆！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大胆，不可谓不疯狂！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赵瑞的眼神，灼热而充满期待。
秦泽的眼神，深邃而古井无波。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碰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数秒之后，秦泽动了！
只见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神情肃穆，一脸的严肃！
“殿下！”
他一开口，称呼就从“三殿下”变成了更加正式的“殿下”，语气也从刚才的随和，变成了此刻的恭敬与疏离。
“您是不是忘了，臣，现在是陛下亲自指挥的黑龙卫，副指挥使！”
“臣”这个字一出口，更是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他不再是赵瑞口中的“秦兄”，而是武帝座下的臣子！
赵瑞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只听秦泽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武朝律法，明文记载！”
“黑龙卫不得结交朝中任何大臣，更不得与皇族子弟，有任何私交！”
“违者，视为谋逆，当诛九族！”
秦泽的话音一出，赵瑞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变得有些难看！
他当然知道黑龙卫的规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红线的可怕！
但他同样也清楚，秦泽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按规矩出牌的家伙！
在赵瑞看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秦泽愿意点头，今天这听雨楼的雅间之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有谁能知道，他秦泽，已经成了自己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视规矩如无物的人，今天竟然会主动把规矩搬出来当挡箭牌！
这无疑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赵瑞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脸上却不能表露分毫。
他总不能说：没错，本王知道规矩，但本王就是要拉拢你，你必须做我的人！
那不是招揽，那是逼宫！
是自寻死路！
短短一瞬间，赵瑞心中的念头已是百转千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被拒绝的恼怒压了下去，脸上再次堆起了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哎哎哎，秦兄！秦兄这是做什么！”
他连忙站起身，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你看你，刚才还说我海量，结果这才喝了几杯，本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赵瑞的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懊恼表情，演技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
“本王还以为秦兄现在是当初那个金城郡都尉呢！”
“罪过，罪过啊！”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秦泽一举。
“是本王失言了！本王自罚一杯！刚才的话，就当本王从来没有说过！”
话音落下，赵瑞仰起脖子，将杯中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的犹豫！
动作干净利落，姿态豪爽大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酒后失言的糊涂王爷。
这份急智，这份城府，着实不凡！
看到赵瑞如此光棍地将这一页揭了过去，秦泽紧绷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对方给了台阶，他自然要顺势而下。
毕竟，现在还远不是和这位三殿下撕破脸的时候。
“三殿下言重了。”
秦泽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三殿下对秦某的赏识之情，秦泽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好意，给足了面子。
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臣如今身份特殊，身在黑龙卫，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实在不能为三殿下分忧效力。”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
既表明了自己拒绝的原因，是因为忠于皇帝，而非不愿，又暗示了自己身不由己的处境。
紧接着，秦泽抛出了一个让赵瑞无法拒绝的诱饵。
他对着赵瑞，微微躬身，郑重承诺道。
“但秦泽可以在此向殿下保证！”
“如果有朝一日，臣卸下了这黑龙卫副指挥使的身份……”
“届时，臣定当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闻言，赵瑞的眼睛，瞬间亮了！
只要时机成熟，他秦泽，就是我赵瑞的人！
这个承诺，虽然遥远，却给了赵瑞一个巨大的念想和希望！
也避免了赵瑞和秦泽撕破脸皮！
一时间，赵瑞心中那点因为被拒而产生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好！好！好！”
赵瑞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
“不急！不急！”
他走上前，亲热地拍了拍秦泽的肩膀，那份熟稔，仿佛两人已经是多年的至交。
“秦兄与我年纪相仿，来日方长，我们将来，有的是时间！”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雅间之内，之前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一场暗流涌动的招揽与反制，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被两人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