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外，那一声声震云霄的“将军，保重”，久久回荡在陇西郡守府的上空。
秦泽的脚步，却未曾有半分的停顿。
他没有回头，也无需回头。
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有些人，看一眼就懂了。
他迈出大门，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背影孤傲，却又无比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前行的道路。
此去京都，是龙潭，是虎穴，亦或是……他的另一个舞台。
谁又说得清呢？
……
交代完军中诸事，秦泽并未在满目疮痍的陇西城做过多停留。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他便带着一队亲兵，踏上了返回金城的路途。
车轮滚滚，碾过北疆苍凉的土地，扬起一路烟尘。
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宽敞舒适的马车内。
秦泽身着一袭素色常服，卸下了那身沉重的甲胄，整个人显得温润了许多，但那股久经沙场的凌厉之气，却依旧萦绕周身，挥之不去。
他双目微闭，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呼吸平稳悠长。
而在他的对面，正襟危坐着的，正是新任的血莲教教主，楚胜天。
此刻的楚胜天，脸上再无半分教主的威严，反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局促与紧张。
他看着对面那个仿佛已经睡着的年轻男子，心中却如翻江倒海，念头百转。
武帝召秦泽回京，明升暗降，名为少卿，实为囚徒！
这个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这对楚胜天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要秦泽这尊压在他头顶的大山被搬走，被困在京都那个牢笼里。
那血莲教内，还有谁能制得住他楚胜天？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的是办法，将这两个秦泽安插进来的钉子，或收服，或拔除！
届时，整个血莲教，将再次完完整整地回到他楚家的手中！
想到得意处，楚胜天的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狂喜，目光再次投向秦泽。
他需要确认，秦泽这一去，究竟是暂时，还是……永久！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只有车轮压过碎石时发出的轻微颠簸声。
楚胜天酝酿了许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砌起一副无比关切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开口。
“秦大人，听闻武帝召您回京都任职？”
声音不大，充满了试探的意味。
秦泽依旧闭着眼，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楚胜天心中有些打鼓，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不知……秦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他死死地盯着秦泽的脸，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秦泽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深邃，幽冷，宛如千年寒潭，不起半点波澜。
但就在那平静的潭底，却又仿佛藏着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被这道目光注视着，楚胜天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心中那些刚刚还在翻腾的野心与算计，在这一刻，被这道目光瞬间斩得粉碎！
马车内的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压缩。
楚胜天甚至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他下意识地，连忙垂下了头，根本不敢与秦泽对视。
“你很关心我？”
秦泽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
这平淡的问话，听在楚胜天的耳中，却让他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秦泽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压迫感，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要来得恐怖！
楚胜天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陪着笑道。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您看您说的，我……我这不是关心大人您嘛！”
“现在血莲教上下百废待兴，所有的事情，都还仰仗着大人的英明领导。”
“我若是不关心大人，那岂不是辜负了大人对我血莲教的一番栽培与期望？”
他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然而，秦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对于楚胜天的这番表演，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楚胜天，直看得对方心里发毛，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我此番回京的时间，不会太长。”
听到这话，楚胜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会太长？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有办法从京都那个漩涡里脱身？
没等楚胜天细想，秦泽的声音继续传来。
“但也不会有过多精力，顾及到你和血莲教。”
“就按照我先前在陇西城说的那样，你带着血莲教的众人，即刻返回总坛。”
“恢复元气，经营组织，发展信徒。”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派人通知你。”
秦泽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当然知道楚胜天的野心。
这个人的野心，甚至不弱于他那个枭雄父亲楚歌。
但那又如何？
棋子，只要好用，听话，就足够了。
至于这枚棋子是否怀有二心，那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执棋之人，要有随时能将这枚棋子从棋盘上碾碎的实力！
而秦泽，显然有这个自信。
听到秦泽的安排，楚胜天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不敢再有任何的试探，连忙点头称是，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楚某明白！”
“楚某一定按照大人的指示，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完成大人交代的所有任务！”
看着他这副惶恐中带着谄媚的模样，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笑容，带着一丝戏谑，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楚胜天。”
秦泽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全名。
楚胜天心头一跳，猛地抬起头。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