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阴谋与算计，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隔着两千里的距离，缓缓向着它的猎物收拢。
只是，身处网外的秦泽，对此似乎浑然不觉。
又或者说，他早已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却依旧闲庭信步。
视线拉回陇西城。
随着秦泽的一声令下，白冠与冯寒二人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率领着金城军的虎狼之师，对城中最后负隅顽抗的叛军残余，展开了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在陇西城的街头巷尾持续了整整两日。
两日之后，尘埃落定。
城中，再无一个站着的叛军。
所有不肯放下武器之人，皆已化作冰冷的尸体，被拖拽着扔进了城外的乱葬岗。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为了这场胜利，秦泽麾下的金城军，同样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
只是，相比于平定血莲教叛乱、光复陇西城这等泼天的功劳，这点伤亡，在朝堂诸公的眼中，不过是奏报上一个冰冷的数字罢了。
无关痛痒。
在那些高坐庙堂的上位者眼中，胜利的天平上，人命是最廉价的砝码。
死一个人，与死一万人，并无本质区别。
只要他们的目的达成，只要他们的功绩簿上能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足够了。
……
次日，清晨。
笼罩在陇西城上空的硝烟与血气，终于被初升的朝阳驱散了几分。
城内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生气。
在冯寒的陪同下，秦泽一身便服，双手负后，缓步走在略显坑洼的青石板路上。
他的脚步很慢，眼神很静，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而非那个令叛军闻风丧胆的沙场修罗。
秦泽有令，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陇西城的民生秩序。
军令如山。
所以，昨日才刚刚肃清城内所有敌对势力，今日，街边便有不少胆大的商铺，小心翼翼地卸下了门板，重新开张营业。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包子铺的热气，混杂着肉香，飘出老远。
几个孩童，在街角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为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注入了久违的活力。
当然，这一切，也得部分归功于已经上了黄泉路的楚歌。
若非他一心想将陇西城打造成血莲教的根基之地，严令手下不得屠戮百姓，恐怕此刻的陇西，早已是一座十室九空的死城。
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焕发生机。
看着眼前这幅百废待兴的景象，秦泽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旁的冯寒，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们做的不错。”
“陇西城的百姓能免受战火侵扰，安居乐业，你们功不可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听到秦泽的夸奖，冯寒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拘谨，连忙躬身抱拳。
“不敢！”
“这都是大人您运筹帷幄，料事如神！”
冯寒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崇拜。
他是秦泽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从金城的一个小小校尉，到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
他亲眼见证了秦泽是如何从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连郡守吴晗都要暂避锋芒的地位！
如果要问这世上谁最了解秦泽，冯寒，绝对是其中之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那副云淡风轻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深沉的心机与滔天的手段！
听到冯寒这近乎吹捧的话，秦泽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目光扫过那些在街边忙碌的金城军士卒。
他们在帮着百姓清理路障，在帮着店家修缮房屋，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甲，脸上却带着胜利后的轻松。
“我再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这仗，终究还是要弟兄们一刀一枪去打。”
“这城，终究还是要弟兄们用命去填。”
秦泽的声音悠悠传来。
“传我的命令。”
“今晚，犒赏三军！”
“酒肉管够，赏赐金银！”
“辛苦了这么久，也该让弟兄们，好好享受享受了！”
此言一出，跟在身后的冯寒，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愣住了。
“大人，这……”
冯寒快走两步，追上秦泽，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急切与担忧。
“大人，朝廷的封赏公文还未抵达，我等也未接到兵部的任何文书。”
“此刻犒赏三军，怕是……有越俎代庖之嫌啊！”
“这……这可是重罪！还请大人三思！”
冯寒急得额头都见了汗。
在大武朝，军功的封赏，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
打了胜仗，必须先由主将上报战功，经由兵部核实，再由陛下亲自下旨封赏。
“犒赏三军”这四个字，更是独属于武帝一人的无上权力！
任何将领，在没有圣旨和兵部文书的情况下，擅自犒赏军队，往小了说是坏了规矩，往大了说，就是收买军心，意图不轨！
其罪，可诛！
秦泽此举，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听到冯寒的提醒，秦泽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用。”
“照我说的做。”
见秦泽态度如此坚决，冯行心头一颤，还想再劝。
“可是大人，这……”
“冯寒。”
秦泽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问你，是谁，拿下了这座陇西城？”
冯寒一怔，下意识地回答。
“是……是金城军的弟兄们。”
“是谁，在战场上流血牺牲？”
“是弟兄们。”
“那这赏钱，是该立刻发到流血拼命的弟兄们手里，还是该等京城那帮只会动嘴皮子的文官，扯皮个十天半月，克扣掉一半之后，再发下来？”
秦泽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冯寒的心上！
冯寒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泽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根本没把京城里的那些规矩放在眼里，他要做的，是自己来定规矩！
想通了这一切，冯寒心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沸腾的热血！
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于胸，头颅深埋，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喝道！
“属下！遵命！”
“今夜，必让三军将士，感念大人天恩！”
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秦泽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
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他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也不知道，京城里那帮人，给我准备了怎样一份‘大礼’呢？”
“真是……让人期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