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葬。
一个简单的词，却让在场的所有金城军将士心中皆是一震。
冷凤舞，是血莲教的叛军首领，是他们的敌人，是刚刚还想取主帅性命的刺客。
按照军法，曝尸荒野，都算是轻的。
可现在，他们的主帅，却下令要厚葬她。
然而，面对这个看似不合常理的决定，在场数千将士，竟没有一人提出反对。
甚至连那些被俘的血蝠卫，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感激。
因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
见证了这个女人的骄傲与风骨。
他们都清楚，只要她肯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哪怕只是说一句软话，以秦将军表现出的惜才之意，她完全可以活下去。
可她没有。
她选择了用最壮烈的方式，慷慨赴死，来扞卫自己的道。
这份气节，足以赢得任何人的尊重。
这，便是超越了阵营，超越了生死的，对强大灵魂的敬佩！
……
随着冷凤舞的死去，这场蓄谋已久的夜袭，也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喧嚣的喊杀声早已平息，只剩下士兵们打扫战场时，兵刃甲胄发出的零星碰撞声。
经过清点，此役，冷凤舞亲率的五千血蝠卫，战死近两千人。
被俘一千余人。
剩下的两千残兵，则是在三面佯攻的副堂主带领下，趁着主营大乱的夜色，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而秦泽的金城军，伤亡不过数百。
一场辉煌的大胜。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撕破夜幕，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营地之上时。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章寒、陈望升、白冠三人，风尘仆仆，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再次齐聚于秦泽的面前。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大战过后的疲惫，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敬畏！
如果不是秦泽提出血莲教会在今晚趁夜色劫营，他们肯定会被这出其不意的袭击杀的溃不成军！
想到这里，陈望升那张粗犷的脸上，后怕与庆幸交织，最终化作了对眼前这个年轻主帅的无尽崇拜。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钟！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这一句话，他是发自肺腑，吼得整个帅帐都嗡嗡作响。
“如果不是大人提前预警，让我等设下埋伏，今晚这一战，咱们恐怕就要被那群疯子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了！”
谁都知道，行军打仗，打的就是一口气！
一股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士气！
若是大军刚刚开拔，头一战就吃了这么个惊天大亏，被敌人夜袭帅营，那这口气就算是彻底泄了！
届时，军心动摇，士气一落千丈，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
可以说，今夜这一战，看似只是斩获了敌军三千，实则却是挽救了整支大军的命运！
其意义，比正面战场上歼敌一万还要重大！
说着，陈望升抬起头，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狂热。
“大人，末将斗胆问一句。”
“您……您到底是怎么知道血莲教那帮杂碎，会在今晚派人来劫营的？”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味道。
“难不成大人您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能掐会算不成？”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甚至带着几分市井的戏谑。
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因为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旁的白冠与更为沉稳的章寒，也都不约而同地，将那混杂着惊疑、探究与敬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帅案后那道年轻的身影。
要知道，他们三人，哪一个不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宿将？
论领兵经验，论对战局的嗅觉，他们三个加起来的时间，都比秦泽的年纪还要大上几轮！
可即便如此，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敌人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这种方式，发动如此致命的突袭！
偏偏是他们眼中最年轻，经验最浅的秦泽，却像是亲眼看到了剧本一般，精准地预测了敌人所有的行动！
这份洞察力，已经超出了经验的范畴！
简直近乎于……妖！
因此，他们心中那份好奇，丝毫不比陈望升来得少。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帅，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面对三位心腹大将那灼热的目光，秦泽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战报，淡淡一笑。
那笑容，如清晨的微风，瞬间吹散了帐内大战过后的血腥与凝重。
“陈将军说笑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能掐会算的神仙。”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之所以能猜中那楚歌的想法，并非靠什么玄乎的卜算之术。”
“只凭一点。”
“一点？”
陈望升疑惑地眨了眨眼，追问道。
“不错，就一点。”
秦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过三人，语气平淡，说出的内容却让三人心神剧震！
“因为在那一刻，我将自己，当成了他！”
当……当成了他？！
当成了血莲教的教主，楚歌？！
章寒、陈望升、白冠三人，瞳孔几乎在同一时间骤然一缩！
只听秦泽的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在帐内回响。
“我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
“如果我是楚歌，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朝廷大军压境，我会怎么做？”
“是固守城池，等着敌人兵临城下，进行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吗？”
“不。”
秦泽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弧度。
“那不是楚歌的风格。”
“他是一个枭雄，一个赌徒，他绝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场被动的防守上。”
“所以，他一定会主动出击！”
“在我的大军还未抵达陇西城，在他选定的战场之外，想尽一切办法，来削弱我的力量，打击我的士气！”
秦泽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金城军新胜而来，士气正盛，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楚歌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我这柄剑挥出去之前，先将它的锋芒狠狠地挫掉！”
“而出征的第一天晚上，大军安营扎寨，将士们身心最为疲惫松懈之时，便是他眼中最好的机会！”
“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一次对主帅的斩首行动！”
“一旦功成，都不用等到天亮，我这五万大军便会军心涣散，不战自溃！”
“到那时，他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最应该做出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