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一愣，没想到秦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本以为，秦泽会欣然接受，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主上威严。
却不想，对方竟会考虑到他的颜面。
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了灰袍的心头。
只见秦泽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一个合适的称呼。
“这样吧。”
秦泽眼睛一亮，一拍手掌。
“以后，我就叫你一声‘老徐’！”
“听着亲切，也不算失了礼数。”
“至于你呢……”
秦泽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轻松得像是与朋友闲聊。
“也别一口一个‘公子’，一口一个‘属下’了，听着生分。”
“以后你就跟胜虎他们一样，叫我七爷，或者直接叫我小秦！”
“在我这里，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大家都是兄弟，都是自己人！”
对于自己真正认可的人，秦泽从来都没有半分主上的架子。
他要的，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而不是只会磕头听令的奴才！
然而！
听到秦泽让他称呼“小秦”！
灰袍的反应，比刚才听到自己被接纳时，还要剧烈！
“不可！”
他脸色大变，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高声疾呼！
那声音之大，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颤音！
“公子！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主仆有别，尊卑有序！这是天理人伦，是万古不变的规矩！”
“属下贱命一条，蒙公子不弃，收留麾下，已是天大的恩德！怎敢与公子兄弟相称，乱了纲常！”
这一刻的他，固执得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看着一副“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的灰袍，秦泽反倒是愣住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血莲教那种邪教组织，等级森严，上下尊卑的观念根深蒂固。
却没想到，这种观念，已经像毒素一样，渗透到了灰袍的骨髓里，灵魂中。
让他喊一声“小秦”，竟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泽沉吟了片刻。
他明白了。
对于灰袍这种在旧时代，旧秩序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规矩”二字，比天还大。
秦泽的随和与不拘小节，在他们看来，不是亲切，而是“乱了规矩”，是大逆不道。
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他脑海中这套顽固的等级观念，几乎是不可能的。
罢了。
秦泽在心中轻轻一叹。
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他执意要守着这份“主仆之别”，那就由他去吧。
好在这种事，终究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问题，无伤大雅。
他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与一个刚刚投诚的老头子深究计较。
想到这里，秦泽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温和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亲手将灰袍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了，老徐，快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
“既然你不习惯，那便不改了，称呼而已，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
秦泽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灰袍抬起头，看着秦泽那张带着真诚笑意的年轻脸庞，老眼中，再次泛起了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时而如九幽邪魔，狠辣无情，算计人心。
时而如春风暖阳，宽厚仁德，体恤下属。
这截然相反的两种特质，竟能如此完美地，融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此子……
恐怖如斯！
不过，有一点灰袍可以确定。
他这一次，或许真的……
赌对了！
主从名分既定，尘埃落定。
灰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又老辣得令人心悸的新主子，心中最后的一丝枭雄傲骨，也在此刻被磨平，化作了纯粹的敬畏。
压抑住内心的激荡，灰袍再次躬身，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急切与热忱。
“公子！”
“既然我已经归顺，还请公子示下，接下来我等该如何行事？”
灰袍的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寒光，那股被压抑的仇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属下愿为前驱，扮作侥幸逃脱的模样，潜回血莲教中，充当内应！”
“只要能手刃此獠，属下万死不辞！”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充满了复仇的决绝！
然而，面对他这番堪称完美的“投名状”，秦泽的反应，却再一次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秦泽没有露出赞许，更没有顺势开始布局。
他只是淡淡地，仿佛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容，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徐。”
秦泽的称呼，已经改得十分自然。
“这时间，不早了。”
“我有些乏了，也该休息了。”
灰袍猛地一愣，满腔的热血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这……这是何意？
是对自己的计划不满意？还是对自己，仍旧不够信任？
一瞬间，灰袍的心中，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就在他心神不宁，准备再次开口表忠心之时，秦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怔住。
“而且，你身上的伤，比我的困意要重得多。”
秦泽的目光，落在了灰袍那依旧缠着绷带，隐隐渗出血迹的伤口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关切。
“一个八品高手，若是因伤势未愈而折损了根基，那才是最大的浪费。”
“报仇不急于一时，先把身体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秦泽顿了顿，最后给出了定论。
“我会找你的。”
一句话，看似平淡，却如同一颗定心丸，瞬间安抚了灰袍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不是不信任，也不是不采纳。
而是……真正的关心。
灰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比如“属下这点小伤不碍事”。
可当他迎上秦泽那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眸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股暖流，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能分辨出，这并非上位者笼络人心的虚伪客套。
那份关切，是真真切切的。
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在为他的身体考虑！
“是。”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字。
“属下，遵命！”
灰袍再次深深一躬，这一次，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的恭顺与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