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要回灵鹫宫吗?”
汪瑾轩斜倚在松树下,指尖拨弄着腰间竹哨,挑眉瞥向石阶上的身影。
少年故意拖长尾音,嘴角扬起促狭的笑,目光落在对方月白裙角沾着的草屑上——那是方才攀爬峭壁时留下的痕迹,倒让这威名赫赫的灵鹫宫主添了几分烟火气。
巫行云转身时袖中银铃轻响,眉梢微挑如剑锋出鞘。
她抬手拨开发间松针,少女般清冽的眼风扫过少年发顶,却在触及他眼底笑意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腰间空落落的玉坠位置。
“不了,”
她开口时嗓音如碎冰击盏,却难得带了丝松散,“趁着这具身体还能年轻一段时间,我出去走走。”
“你要装小姑娘闯荡江湖?”
汪瑾轩忽然直起身子,竹哨在指间转出个花,“然后再骗一个帅气少侠?”
他往前蹭了半步,耳尖却因自己的唐突微微发烫,忙低头用靴尖碾了碾脚边的松果。
巫行云袖中玉笛“呛啷”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她眉峰如刃,却在看到少年条件反射后退的模样时,忽然轻笑一声收了兵器。
“汪小子,”她斜睨着他,银铃随肩头颤动轻响,“你最好祈祷姥姥我功力恢复后别让我找到你。”
“你看,又生气,玩不起是不是?”
汪瑾轩梗着脖子往前凑,却在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莫名想起灵鹫宫壁画上怒目飞天的神女,后颈骤然泛起凉意。
他挠了挠鼻尖,忽然瞥见她发间新插的那支木樨花——今早路过茶寮时,巫行云顺手摘的别在了鬓边,此刻倒衬得她眉眼柔和,像极了坊间二八少女。
“姥姥我,被情所困一辈子了,”
巫行云忽然转身望向山外,晚霞将她月白裙摆染成蜜色。
“现在想散散心不行?”
话音未落,山风掀起她的碎发,露出耳后新点的朱砂痣,红得像滴落在宣纸上的胭脂,洇开一片温柔。
“行!”
汪瑾轩甩了甩袖子,故意拖长声音,“但是天下人如果知道天山童姥巫行云装嫩骗刚入江湖的少侠,这消息一定劲爆!”
他偷瞄着她的侧脸,只见她指尖轻轻拨弄鬓边木樨,唇角竟似有若无地扬了扬,哪里有半分动怒的模样?
“你要是再叫姥姥老太婆,”巫行云忽然转身,玉笛“啪”地敲在少年肩头,“姥姥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挂在京城!”
虽是威胁的话,却因她此刻少女般的容貌和语气,多了几分长辈逗弄晚辈的意味。
“切,你现在打不过我!”
汪瑾轩闪身躲过。
“行,汪小子,”巫行云忽然伸手戳了戳他额头,指尖沾着的桂花香混着松脂味,“姥姥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打住,”汪瑾轩后退半步,耳朵红得透亮,“我不喜欢你!”
“滚犊子,”巫行云甩袖时带起一片松针,“姥姥我都能当你太姥姥了,还能看上你这个肾虚男?”
她说着忽然从袖中摸出块晶莹令牌,随手抛给少年——那是灵鹫宫尊主令牌,曾被江湖人视作阎罗帖,此刻却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姥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是?”
汪瑾轩下意识接住,指尖触到令牌上“灵鹫”二字的刻纹。
“灵鹫宫送你了,”巫行云转身走向暮色,月白裙摆掠过他脚边,“姥姥一辈子也没有个后人,看你顺眼就当送自己大孙子一个礼物!”
“……”
汪瑾轩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令牌重如千钧。
他摸了摸鼻尖,忽然朝着她的方向喊:“多谢,姥姥!”
声音撞在山壁上,惊起几只归鸟,却见她抬手挥了挥,银铃的轻响混着晚风,飘向了更远的江湖。
山脚下,暮色渐浓。
巫行云忽然轻笑出声——前方路远,而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京城!
汪瑾轩好久都没回来了,主要云罗太粘人了。
京城朱雀街的青石板路泛着雨后天光,汪瑾轩晃着折扇穿过熙攘人群。
他还在四处寻找之前的记忆时,忽闻街角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转头便撞上锦衣卫飞鱼服明晃晃的绣春刀。
“汪大人,别来无恙。”沈练抱臂立在巷口,绣春刀鞘上的鎏金麒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二十名缇骑呈扇形散开,甲胄相撞声惊得檐下鸽子扑棱棱乱飞。
汪瑾轩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逍遥”二字被他刻意折在掌心。
“沈佥事这阵仗,”他挑眉望着对方腰间晃动的鸾带,“莫不是怕某家跑了?”
沈练沉默片刻,带粗犷的气息说道。“女帝已在御花园设宴,”他侧身让出通道,语气却暗含压迫,“请汪大人随卑职同行。”
“沈佥事还是这般严肃,老朋友见面,笑一笑嘛。”
汪瑾轩折扇轻摇,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里头是刚买的糖炒栗子。
“尝尝?”
“汪大人,女帝有请,请随卑职进宫面圣。”
沈练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根本不理会汪瑾轩想要递过来的栗子。
“无趣。”
汪瑾轩撇了撇嘴,将油纸包塞进沈练甲胄缝隙。
“送你了,不好吃。”
“多谢汪大人赏赐,汪大人请随卑职进宫。”
“行了,跟你走就是了,大老爷们真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