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三思啊!”
刘璋的命令刚下,身后便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焦灼与忧虑。他缓缓转身望去,只见一守城校尉正急匆匆地登上城楼,脚步急促而慌乱,身上铠甲上沾染砍杀乱民的血迹还未干透,在黯淡的城楼上泛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大人,那些囚犯可多是穷凶极恶之徒啊!”陈焕单膝跪地,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前倾,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如今这城内局势本就紧张,若在此时贸然将他们放出,只怕黄巾贼还未攻破城门,咱们城内便先乱成了一锅粥!到时内外交困,局面将不堪设想啊!”
刘璋微微眯起眼睛,冷峻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夜幕,城下那熊熊燃烧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使得他的神情愈发显得捉摸不透。
“孙校尉。”刘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那你且告诉我,就凭我们如今这点兵力,如何能抵挡得住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十万黄巾贼?”
孙校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却一时无言以对。
他缓缓转头望向城外,只见黄巾军阵中已然竖起了几架高大的攻城云梯,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云梯就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正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释放囚犯,这的确如同饮鸩止渴,”刘璋的声音低沉而决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可如今这形势,总好过立刻毒发身亡!只要将他们分批打散,编入各支队伍,严加看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扫向前方,仿佛已下定决心,“传我命令,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校尉沉默片刻,缓缓起身,铠甲在火光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府尹大人,我家将军有请。”
刘璋眉头微蹙,手指在城墙垛口上轻轻敲击:“哦?张将军此刻不在城头督战调兵,寻我何事?”
校尉低声道:“将军说……有要事关,需与大人当面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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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
伊川郡城外,黑夜如一块沉甸甸的幕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黄巾军大营,使得整个营地都浸淫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之中。
那高高矗立的土黄色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头发出震天咆哮的巨兽,仿佛在向天地昭告着某种不容小觑、势不可挡的磅礴力量。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跳跃的火苗映照着张角那张线条硬朗、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光影的交错变幻中,他的面容显得愈发冷峻,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
“大贤良师,各世家送来的质子已在帐外候着。”一名头裹黄巾的亲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且恭敬,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肃穆。
张角微微颔首,动作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度。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几上那卷《太平要术》,羊皮纸页的边缘已然泛黄卷曲:“让他们进来。”
帐帘缓缓掀起,十七名身着黄巾军服饰的年轻人鱼贯而入。他们的面色各有不同,有的惶恐不安,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疑惑,犹如受惊的小鹿;有的则强作镇定,尽管脸上难掩惊讶之色,但仍竭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着表面的从容;还有的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紧紧抿着嘴唇,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抗拒与不屑。
这些人皆是伊川郡各大世家送来的嫡子,作为与黄巾军“合作”的人质,此刻他们的命运,恰似风中摇曳的残烛,脆弱而飘摇,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诸位公子请坐。”张角抬手示意,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钩子,在每个人的脸上逐一逡巡,那目光仿佛拥有看穿人心的魔力,能洞悉他们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想法。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右侧那位面容清瘦的青年身上:“崔公子,令尊身体可还安好?”
崔瑜——崔氏嫡长子,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心中瞬间思绪翻涌,暗自揣测着张角此举的意图究竟何在?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然而在如此情境之下,容不得他过多思索,随即恭敬地行礼,
言辞间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托大贤良师洪福,家父虽年事已高,但精神尚可。”嘴上虽如此说着,心中却警惕万分,猜不透这看似平常的问候背后,究竟是隐藏着更深的阴谋,还是准备稍稍放下戒心,让他们在黄巾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张角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笑容如同蒙着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他从案几上取出一只青瓷小瓶,递给身旁的侍从:“此乃‘太平清心丹’,可延年益寿。崔公子不妨带回给令尊服用。”他的语调依旧平和得如同平静的湖面,却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侍从将药瓶呈到崔瑜面前,崔瑜双手接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瓶药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实实在在的恩赐,还是暗藏玄机的威胁?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深深拜谢,然而心中却暗暗警惕,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帐内的气氛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其他几位公子相互交换着眼色,显然都对张角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感到忐忑不安。每个人心中都在暗自揣测,张角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份看似好意的馈赠,会不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宁静。
“诸位不必拘礼。”张角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轻轻拍了拍手,侍从们立刻鱼贯而入,端上酒菜,一时间,浓郁的酒香在营帐之中弥漫开来:“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商议一件关乎云昌府存亡的大事。”
他的眼神扫过众人,那目光中既有对众人配合的期待,又隐隐透着一种威慑的力量,让人不敢直视。
酒过三巡,众人的神色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放松,但内心的警惕却如同深埋在心底的种子,丝毫未减,反而愈发茁壮。
张角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众人,眼神仿佛能穿透他们的灵魂:“云昌府城高池深,若要强攻,必损我万千教众性命。诸位家族在城中皆有亲眷故旧,若能说服守军开城纳降,便可避免生灵涂炭,此乃大功一件……参将刘……”每一个名字的吐出,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字一句都仿佛是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这怎么可能,黄巾军才崛起多久,这么快就能查到各世家暗地里的关系?”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崔瑜只感觉喉咙发紧,手中的酒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心里明白张角的意思——是要他们去联络府城内的世家门阀,如同当初攻克伊川郡城时那般,充当内应。
“大贤良师。”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赵家公子赵昱。他缓缓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我们虽身为质子,但此事……着实有些棘手。郡城内,我们几家世家向来同仇敌忾,而这府城各家情况错综复杂,恐怕未必会如大贤良师攻克郡城那般顺利……”
他言辞恳切,试图让张角明白其中的艰难险阻,然而心中也清楚,这不过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张角的态度,至于能否改变这已然既定的局面,他实在是毫无把握。
张角神色未变,静静地看着赵昱,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赵公子,我明白此事并非易事。但如今这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若能避免一场血腥厮杀,于各方而言,皆是幸事。你们几家在云昌府的势力,我心中自然有数。只要诸位肯出力,日后黄巾起义成功,你们家族在这新的天下,必能享尽荣华富贵。反之……”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隐含的威胁之意,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犹如一把冰冷的利刃,抵在他们的咽喉。
这时,卢家公子卢逸也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大贤良师,并非我等不愿相助,只是府城守军防备森严,且城内世家之间利益纠葛盘根错节,不如我们铁板一块,即便我们修书联络,他们也未必肯听从。况且,若事情败露,各家族在城内的亲眷性命堪忧啊。”
卢逸一脸忧虑,他深知此事风险巨大,府城内南楚暗夜司的力量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一旦让他们得知风声,捅到朝堂上,便坏事了。伊川郡之事,尚有伊川郡守这个替罪羊能勉强顶替一二,可若府城也重蹈覆辙,这暴露的风险可不是一般的高,暗夜司的人又怎会全是傻子。
张角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犹如平静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卢公子,我既已提出此事,自然有周全的考量。你们只需暗中联络,我会安排人手协助,尽量确保万无一失。至于你们的亲眷,只要事情办成,我保证他们的安全。若有人执迷不悟,不肯配合,那休怪我黄巾军无情,可就别怪我没有给过机会。”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让众人不寒而栗。
崔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大贤良师,此事重大,容我们再考虑考虑。毕竟这关乎家族存亡,我们不能贸然行事。”他试图拖延时间,心中幻想着或许能想出应对之策,同时也希望能借此观察张角的反应。
张角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寒冬的风雪,冰冷刺骨:“考虑?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战事紧迫,我可没有太多耐心。明日后,尔等禀报长辈商议之后,我要听到诸位的答复。”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让营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大多数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无奈与恐惧,在这黄巾军大营内,他们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似乎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崔家为首的几位公子则心中暗自凛然,这张角如此明目张胆地逼迫,难道是想讨价还价?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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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世家公子告退后,大帐内的烛火微微摇曳,昏黄的光影在营帐四壁上晃荡,映照出张角深邃而冷峻的面容。
他坐在主位之上,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进来吧。”他那低沉而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同从幽深的古井中传出。
帐帘被猛地掀起,为首的是张宝,他步伐急切,神色中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好奇与期待。
紧随其后的是周仓,他身躯如虎,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而后面的数名黄巾军嫡系渠帅将领,他们神色各异,有的面带喜色,有的则眉头紧锁,一脸凝重,显然对局势有着更深层次的忧虑,他们对刚才的会谈结果各有猜测。
“兄长,如何?”张宝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急切:“这些世家子可愿配合?”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张角,仿佛要从兄长的表情中挖出答案。
张角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抬眼,那深邃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扫过众人。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仿佛在考量着每个人的想法。“诸位以为呢?”
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向前一步,抱拳行礼,声若洪钟:“大贤良师威名赫赫,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世家子不过是些蝼蚁之辈,在大贤良师的天威之下,岂敢违逆?属下以为,他们必定乖乖就范!”
然而,另一名年长些的渠帅却缓缓摇头,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未必。这些世家子弟,生于富贵之家,表面上对大贤良师恭顺有加,可实则心思深沉得很。南楚各大世家虽然看似互为一体,有着诸多姻亲关系,但他们向来无利不起早。此次之事,关乎重大,他们未必肯轻易做我们的内应。”他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一些人心中的乐观。
这时,一名将军忍不住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怕什么,一顿威逼利诱下去,量他们也不敢不从!若他们真敢不识好歹,等我们入城之后,直接拿城内世家门阀祭旗!还怕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他紧握双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张宝听后,不禁皱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不可鲁莽。这些世家在地方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犹如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大网。我们如今孤军深入,若能巧妙利用他们的力量,对我们此次行动大有裨益。若一味逼迫,只会让他们狗急跳墙,反倒可能适得其反,坏了大事。”
张角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对张宝的赞许:“二弟所言极是。”
他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帐门。他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在营帐内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高大。
他目光透过帐门望向远处的夜色,那无尽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这些世家子,不过是我们手中的棋子罢了。他们若肯合作,自然最好,如此一来,不仅能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便利,也可进一步佐证,他们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谋划,想借助我们达成他们的目的。若不肯……”他语气一顿,声音渐冷,如同寒冬的冰霜,让人不寒而栗:“我们也有后手。”
一名心腹渠帅忍不住低声道:“大贤良师的意思是……”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张角的计划。
张角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云昌府内,并非只有他们世家门路……”
众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张宝眼中精光一闪,似乎瞬间明白了张角的意思:“大哥是说……我们已在府城内另有安排,难道是陛下……”他欲言又止。
张角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明日,且看他们如何答复……”他未再言语,但帐内众人皆已明白其意。
在这寂静的营帐内,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悄然蔓延,大战在即,府城必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