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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暖坐在窗边,手指轻敲桌面,目光落在院中正低头核验账册的冯雨身上。

这丫头刚来时才十二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见了人总是怯生生的,如今四年过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做事也越发稳妥周到。

越州大事千头万绪,夫君陈行宁整日忙于河岸督建,林暖自己也要打理家中诸多产业,却也没忘记陈行宁那日提的那句:“秦乐那小子似乎对冯雨有点意思,你有空帮忙留意留意。”

这一留意,倒真瞧出些门道来。

秦乐是秦云飞的侄子,今年十八,在陈行宁身边和他叔叔一起做侍卫,林暖有需要的时候也会被提到林暖身边保护她,为人老实勤快也不多话。

林暖观察了些时日,发现这小伙子确实对冯雨有意思,一有空就往冯雨跟前凑,不是帮着搬重物,就是送些小点心、小绢花之类的不起眼却贴心的小礼物,更甚至他还常去帮冯伯干活,劈柴挑水,样样抢着做。

冯婶子去后,冯伯现在就给林宅管着大门,老来女冯雨是林暖身边大丫鬟,那更是冯伯的心头肉。

儿子冯雷儿子花娘子有女儿月儿,本来去岁时该有第二个孩子的,可惜没留住,冯雷就是林二虎身边的侍从,对妹妹也是爱护得紧,虽是奴叽,却从不让冯雨受委屈。

冯伯觉得秦乐这小伙子不错,但也想依着闺女自己的意思,故而从未点破,只静观其变。

林暖收回思绪,唤道:“小雨,过来一下。”

冯雨应声抬头,将账册仔细放好,快步走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今日皂业作坊送来的账目可核对清楚了?”林暖含笑问道。

“回夫人,已经核对完毕,并无错漏。”冯雨声音清脆,“这个月皂业作坊支出多,还未见收益,但第一批肥皂已经由夏公子带去北地。”

林暖点头,话锋一转:“说起来,秦乐今日是不是又随大人去河岸了?这大冷天的,河风跟刀子似的,真是辛苦他们了。”

冯雨闻言,眼神微微一动,轻声应道:“秦乐哥他们确实辛苦。”

林暖注意到小姑娘耳根微微泛红,心下明了,又添了把火:“可不是吗?我听陈先生说,前几日秦乐还染了风寒,却死活不肯休息,硬是跟着去督工,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身子。”

冯雨果然面露忧色:“他病了吗?怎没听他说起...”

“怕是怕人担心吧。”林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孩子性子倔,有什么苦都自己咽。”

冯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再说话。

林暖不再多言,让她回去继续工作,自己则盘算起来。

冯雨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如今不仅能读会写,算账核验也是一把好手,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

林暖也不把她当作普通丫鬟看待,她的婚事自然要上心。

又过了几日,林暖寻了个由头,叫冯雨到房中说话。

“小雨,你来我身边已有三四年了吧?”林暖柔声问道。

冯雨点头:“回夫人,是的。”

“时间过得真快。”林暖感叹,“一转眼,你都快十六了,是大姑娘了,有些话,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觉得秦乐这人怎么样?”

冯雨顿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吟:“秦、秦乐哥哥人很好...”

“如何个好法?”林暖追问道。

“他...他勤快能干,待人真诚,对我爹和哥哥也很尊敬...”冯雨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

林暖心中有数,笑道:“那我若是为你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

冯雨羞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细声道:“全凭夫人做主。”

得了准信,林暖便着手安排,她先让父亲林二虎去探冯伯和冯雷夫妇的口风,果然都对秦乐十分满意。

冯家本是林暖买的契仆,而秦家原是林家雇佣的护卫,如今陈行宁做了官,秦云飞征得全家同意后,身份已转为陈行宁的属户,成为亲随,这一转变,身份上已有差别。

冯雨若能嫁给秦乐,便是从契仆升级为属户,于冯家而言自是好事一桩。

林暖将消息告知陈行宁,他也很是高兴:“秦乐那小子得知此事,怕是乐得找不着北了。这些时日他拼命表现,就为等这一天呢!”

“那你便寻个时机,告诉秦师傅,毕竟在越州秦师傅和张梦嫂子是秦家长辈。”林暖笑道,“对了,越州宴新上了火锅,生意火爆得很,我明日得去瞧瞧。你也别太劳累,河岸工程虽要紧,身子更是根本。”

陈行宁点头应下,又将一叠文书递给林暖:“这是近期建桥账册,阿暖帮忙看看可有疏漏。”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方才歇下。

次日一早,林暖便带着冯雨往城北养殖场去,马车颠簸而行,冯雨一反常态地沉默,时不时走神,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意。

林暖看在眼里,心下暗笑,却也不点破。

到了养殖场,三婶和陈五嫂子早已候在门口。

如今的养殖场规模比初建时扩大了数倍不止,猪圈整齐排列,远远便能听见猪叫声。

养鸡鸭的地方则迁到了附近的一座山头,阳面种着桃树、桔树、野生猕桃和葡萄,阴面则是枇杷树等喜阴植物。

鸡群在山间自由奔跑,既除了虫,又为果树提供了养分,一举两得。

山脚下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滩涂上鸭群嬉戏,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大白鹅昂首挺胸地巡逻。

三婶笑着说:“这些鹅可是咱们的门神,黄鼠狼和大蛇来了都不怕,就是有时候追起人来也毫不留情,上次把新来的花容追得满山跑!”

说到花容和花柔,三婶压低了声音:“那俩丫头刚来时还端着架子,现在可老实了。我让她们去捡蛋,起初还高兴,以为比养猪轻松,结果现在后悔得很呢!”

林暖挑眉:“怎么了?”

五嫂子接话道:“弟妹你是不知道,这满山的鸡鸭到处下蛋,到了产蛋旺季,一天得捡上好几回。花容她们刚开始不熟悉,碎了不少蛋,按照规矩,碎蛋太多当天的饭食就没了。现在乖得很,就是每天上山下山,累得够呛。哈哈!”一众人都知道花容两人的意图,自然没啥好脸色。

林暖点点头,不置可否,改造嘛,哪有不累的!

不少附近村妇和孩子也会来帮着捡蛋,在养殖场登记后便上山下河捡蛋,不过他们是有报酬的,基本二十蛋能收获一个蛋或者两文。早知道蛋肉在这个时代都是好东西,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家里只有壮劳力或者孕妇才能吃到。

当然也开始也有人偷蛋,但被抓住过几次,三婶发狠让人把整座山脚围上了木桩篱笆,那些个偷蛋的也不再被林氏雇佣。

现在大家都很珍惜这份活计,毕竟林氏给出的工钱公道,待遇也好,在越州是数一数二的好雇主。

养殖场巡视完毕,三婶神秘兮兮地将林暖拉到庄子里。

这几日林二虎腿犯了风湿便没来,田里几个长工正在劳作,林堂和黄翠也在其中,配合默契。

“暖儿你看,”三婶悄声道,“那黄翠,我观察了些时日,这姑娘不错,能干又懂事。”

林暖打量着黄翠,与林堂说话时神态自然,偶尔还会指出些什么,林堂也都虚心接受。

“三婶,你不在意她的出身?”林暖问道。

“有什么好在意的?”三婶不以为然,“咱们林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重要的是这姑娘人品好,能干,能帮衬小堂。你是没看见,自从她来了,小堂做事更有条理了。你也知道,咱家……你三叔走了,我也没啥见识,小阳又……唉,小堂还拿不了主意。”

林暖沉吟片刻:“既然三婶觉得好,我自然没有意见。这样吧,我把她的身契给你,日后若真成了事,再给也不迟。”

三婶喜出望外:“那就太好了!等成了亲,生了孩子,再带她回五井村祭祖上族谱。”

事情谈妥,三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对了暖儿,周越前些日子来找过我,问我觉得余布如何。”

林暖挑眉:“周越?他想求娶余布?”

余布是余织的妹妹,余织原是林暖的丫鬟,今年年初病故了,周越早就对余织有意,却始终未曾表明心意。

余织去后,周越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三婶点头:“他是这个意思。我说让他亲自去问你,他说见你最近太忙,想过些时日再说。”

林暖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回头我去越州宴时找他谈谈。”

当日从城北回去,林暖便转道去了越州宴。

时近傍晚,酒楼里已是人声鼎沸,新推出的火锅备受追捧,每张桌子上都冒着腾腾热气。

周越正在柜台后忙着对账,见林暖来了,连忙迎上来:“暖姐来了!”

林暖笑道:“来看看生意如何,顺便有话与你说。”

周越会意,引着林暖四处看看,后厨刘姑姑正带着一众学徒做菜,今日林阳去了越北学堂教授厨艺,林暖与刘姑姑打了招呼,也没有打搅,看了菜色的成品和新鲜度,便带着周越去了雅间。

“越州宴生意越发红火了,你功不可没。”林暖开门见山。

周连连忙谦道:“都是暖姐经营有方,我不过是按吩咐办事。”

寒暄过后,林暖切入正题:“听说你前些日子去找了三婶,说想娶余布的事情?”

周越闻言,神色微凝,沉默片刻才道:“是...我是有这个打算。”

“小越,咱一个村出来,冯二叔二婶又把你的亲事托付给我爹,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林暖注视着他,“你是否因为余布是余织的妹妹,才想要求娶她?”

周越眼神闪烁,半晌叹息一声:“暖姐,不瞒你说,我当年没有向小织表明心意,一直耿耿于怀。她只有一个妹妹,我想着...若是能照顾余布,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林暖摇头:“小越,你这样会不会对余布不公平,你得想清楚她不是余织的替身,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若心中还放着余织,娶了余布,日后难免会比较,这对她来说是种伤害。”

周越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暖姐,我是真心想对余布好。她娘和哥嫂也都同意这门亲事...”

“他们同意,是因为你现在是越州宴的大掌柜,前途无量。”林暖一针见血,“但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幸福,不能草率。我问你,若余布不是余织的妹妹,你可还会求娶她?”

周越怔住了,久久没有回答。

林暖轻叹一声:“小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余织若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而勉强自己或者他人。你若真对余布有意,就得先放下过去,真心待她。否则,不如就此打住,对你们都好。”

周越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眼中已有决断:“暖姐,你说得对!我会好好想想,若是想不明白,绝不会耽误余布。”

林暖欣慰点头:“我也不说对错,只是希望你们都能顺遂。”随后起身准备离开,走前拍拍他的肩:“记住,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定要考虑清楚。”

回到林宅,已是华灯初上,厨房得了指示开始做晚食。

陈行宁还未下值,林暖便先去看了老父亲的老寒腿,给他换了归恒道长新配的驱寒膏药。

不多时,陈行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一见林暖便露出笑容:“阿暖,今日去巡视可还顺利?阿爹的腿怎么样了?”

林暖一边帮他更衣,一边将日间的事情娓娓道来:“爹爹的腿也是早年劳作留的,也没那么容易好!巡视倒没什么大问题,明后日还得再去酱料作坊、陶器作坊,岁末了,会比平时忙些。对了秦乐和冯雨的事应该没问题了,过几日让秦师傅和张梦嫂子着人提亲吧。还有小堂和黄翠……”

陈行宁听后,牵起林暖的手:“那倒是好事一桩!阿暖你也别太累了,一会我去看看阿爹。”

“嗯,先吃饭,给你热着呢!知远最近似乎更忙了。”

“年尾么,又加上大桥搭建……”陈行宁歉意地跟林暖说“阿暖,今年怕是过年都得忙,家里要辛苦你和阿爹了。”

“知远,你也别太累了,实在事情多就把云先生调过去帮你。”林暖轻抚上他的手背。

“那你不是更忙,把阿暖累着,我心疼。”

二人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说秦云飞和秦乐求见。

陈行宁与林暖相视一笑,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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