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出来！搜查！”
粗哑的吼声裹着风灌进来，时晚夏深吸一口气，故意佝偻着背，让原本挺直的脊梁弯得像株被霜打了的枯木，她伸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将半边脸遮住，才慢悠悠挪到门边，吱呀一声拉开条缝。
“官、官爷，这大晚上的，搜啥呀？”
她刻意让声音变得沙哑，还带着几分怯懦的颤音，眼神躲闪着，不敢去看门外站着的几个叛军。
领头的小队长眯着眼，目光像钩子似的扫过她，又往屋里探了探——破屋里头黑黢黢的，只有灶台上一盏油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得墙角的柴草堆模糊不清。
“少废话！”
小队长一脚踹在门框上，木屑溅了时晚夏一身。
“之前清点人数，少了三个，就死在这附近，你这屋子看着就可疑！”
时晚夏心里一紧，面上却笑得更谄媚了，伸手想拦：“官爷您说笑了，我就一个孤老婆子，哪能藏人啊……”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士兵狠狠推了一把。她踉跄着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可没等她站稳，拳脚就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有人踹她的腿，有人打她的背，还有人攥着她的胳膊往门外拖，想把她拉开，好往里闯。
“住手！别碰这屋子！”
时晚夏急了，也顾不上伪装，死死抱着门框，指甲抠进木头缝里，哪怕指腹被磨得渗血，也不肯松一点。
门后就是崔大哥，王英和丫丫她们，只要她退一步，那几个手无寸铁的人就完了。
肋骨像是被钝器砸中，一阵剧痛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窜，时晚夏闷哼一声，却把嘴闭得死死的，不肯让一声痛呼传进屋里。
她能听到柴草堆后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是王英在忍，也能想象到丫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吓得不敢出声的模样。
这些念想像根绳子，死死拽着她，让她哪怕眼前发黑，也撑着不肯倒下。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崔知浩的脸。
那时，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流矢，还笑着说：“时晚夏，你得活着，往后有我护着你。”
可现在，他身受重伤，她得自己护着要护的人。
“队长！”
就在时晚夏觉得肋骨快要断了，连呼吸都带着血味的时候，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块令牌。
“上头有令！让咱们立刻去城门戒备，说是有逃兵要往外闯！”
小队长皱了皱眉，看了眼被打得蜷缩在门边的时晚夏，又往屋里扫了一眼——油灯的光晃了晃，照得柴草堆后面似乎有个影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推门进去，时晚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士兵按住了肩膀。
“算了。”
小队长顿了顿，终究还是收回了脚，“城门要紧，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他又看了时晚夏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要是敢藏人，回头查出来，扒了你的皮！”
说罢，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转身离开。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时晚夏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门框滑下去。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屋里的人安全了，可一口腥甜先涌了上来，鲜红的血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色。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破屋的梁木、墙角的油灯，还有袖管里那柄小刀的寒光，都渐渐模糊。
她最后想的，是崔大哥要是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又要皱着眉骂她逞强，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时大人！时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王英抱着丫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到蜷缩在门边的时晚夏时，吓得尖叫出声。
丫丫也挣脱了王英的怀抱，小跑到时晚夏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小声喊：“时姐姐，你怎么了？”
时晚夏的眼睛闭着，嘴角还挂着血迹，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柄小刀，刀柄被她的汗和血浸得发潮。
王英蹲下身，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可那微弱的气息让她心口发紧。
这位平日里鲜衣怒马、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傲气的时大人，此刻却像片被狂风暴雨打蔫的叶子，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让人心疼得发慌。
夜风又卷过窗纸，带着几分凉意，丫丫趴在时晚夏身边，小声地哭了起来，王英伸手把孩子搂进怀里，看着时晚夏苍白的脸，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时大人，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破屋的油灯熬了半宿，油芯子烧得只剩半截，昏黄的光摇摇欲坠，把屋里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
不是之前叛军身上的那种烈味，是淡的、闷的，裹着时晚夏身上那点残存的、属于上好熏香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鼻子发堵。
崔知浩是先醒的。
他动了动手指，手腕上还缠着之前时晚夏撕下来的衣角，粗布磨得皮肤发疼，可更疼的是胸口。
之前被叛军踹过的地方，此刻像压了块烧红的铁，一喘气就往骨头缝里钻。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先落在了墙角的柴草堆旁，那里多了个陌生的妇人，正抱着个小姑娘，眼圈红得像浸了血，见他醒了，身子猛地一僵，抱着孩子往柴草堆里缩了缩。
“别、别怕……”
崔知浩想开口，声音却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说两个字就咳嗽起来，一咳胸口更疼，额头上瞬间冒了层冷汗。
他这一咳，把旁边的林逸羽也吵醒了。
林逸羽比他伤得重些，腿上被砍了道浅伤，之前时晚夏给他简单包扎过，此刻纱布已经渗了血，他撑着想坐起来，刚一使劲，就疼得倒抽冷气，目光扫过屋里，最后定格在了门板边的身影上——
时晚夏还躺在那儿，只是姿势变了点，王英大概是怕她着凉，找了块破毯子盖在她身上，可那毯子太薄，根本遮不住她露在外面的手。
那只手之前总是握着小刀，指尖有力，哪怕抹了灶灰也藏不住利落劲儿，可现在，手指蜷着，指缝里还沾着干涸的血痂，手背泛着青紫色，连指尖都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