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拜倒在地,可仍止不住窃窃私语,若是一二人窃窃私语,倒可说名副其实,一堆人互相咬耳朵那可真就和菜市场一样乌央乌央的了。
“天枢大人是个小娘皮?牌子不是自己刻的吧?看着像长乐坊金刀陈的手艺。”
“我看着倒像是西市鬼手李老六的手艺。”
青莲被这许多人看着有些慌,可她仍然牢记夫人的命令,强自沉着道:“各位无需多礼,小女子乃是奉主人之命行事,主人身怀……不便露面,故差遣小女子代为行事,还请诸位海涵。”
说罢转头看向那两个守卫说道:“想必二位也是组织中人,废话我也不多说了,还请告知我家少爷的下落,以及是何人动的手?”
少爷?
这娘们叫天机大人少爷?是通房丫头?嚯,那这天枢又是谁?和天机大人关系不一般呐,啧啧,果然哪里都有裙带关系。
众人面上不露,心里已经像是过了一场皮影戏。
守卫见执令之人厘清来由,遂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明。
待说罢,众人顿时鼓噪起来。
“岸上就有舢板,为何不追?”
“诸位却是不知,我等放枪并非是为了召集诸位,乃是我等曲江池守卫皆有默契,三枪示警之后,渡口外沿将会严加戒备,贼人走不脱的。”
“原来如此。”
“这城墙外边还有守军的吗?我以前偷……路过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
青莲听明了信息,不再言语,也不曾组织人手如何追堵,看准岸边一截枯木,一脚踹入河中,而后纵身一跃,就此站在枯木之上,离岸而去。
她是潇洒了,露了一手一苇渡江,高手做派显露的一塌糊涂,可岸边的乌合之众却傻了眼,这小娘皮露出令牌是要作甚?
不是要拿到领导权,而后并肩子上吗?她就这么一个人上去了?我等怎么办?这一时半会的也学不会啊,就显得我等很呆。
青莲却全然没想到这些,多年的贴身侍女生涯让她根本没有发号施令的习惯,仗着一手漂亮的轻身功夫,那还不是想去哪去哪?带那么老些人做甚?
入了河道,顺水而下,不多时就隐入了城墙之下,这一段地下长河端的是漆黑一片,当真是个偷税漏税的好去处。
青莲也不敢点燃明火照亮,只是凭着水面从远处泛着的微光摸黑前行,不多时就静气屏息,概因从前方不远处听到了低声交谈的声音。
只是语义难明,也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土语,那是半点也听不明白。
距离青莲二十多步的前方,一艘舢板停留在河道上,不见移动。
两名高句丽汉子正说着悄悄话。
“拐角过去灯火通明,似有人马埋伏……麻烦大了,我等怕是出不去了。”
“我记得主上给的情报说过,这底下水网密布,有多处暗河通往城外。其中有不少暗道的铁栅栏都有活口,可以搬开的。”
“活口?既然装着栅栏,为何还要留下活口,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却不知内情,这唐朝长安鱼龙混杂,有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些活口都是做那些勾当的人留下的。”
“你如何得知?”
“不是和你说了吗?主上告知的。”
“那主上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老人家不是一直窝在国度吗?怎么比我这个暗桩知道的都清楚?”
“呵呵,自是因为主上人脉广呗,这大唐并非是铁板一块呐。要不你我如何能如此轻易绑了这厮?还不是宫里有人告知了我等这厮的动向?”
“有道理,那该怎么走呢?”
“你我一同潜入水下,你往东,我往西,一同查看,不管谁找到了可以通行的暗道,一刻钟后回返船上会合。”
“甚好!”
青莲踩着枯木,将身子贴在长满青苔的河道墙壁上,一丝声音也不漏,静静的听着二人的私语,虽说一点也听不懂,却努力的让自己记下二人的读音,兴许以后能找人解答。
片刻后,那二人却一同栽进水里,可真真让青莲一头雾水了。
可此时不是疑惑的当口,青莲见二人消失,犹记得那守卫说过,贼人就只二人,也不犹豫,用手猛推墙壁,自己脚下的枯木就靠了过去,还有七八步当口,青莲一个纵身就跳了过去。
那船身竟只是浅浅一晃,便再无动静,端的是好轻功。
“是青莲姐?”
青莲刚落在船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由大奇,不说少爷五感之敏锐,能感受到船上多了一人,单单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马上认出了自己,就不由的啧啧称奇。
“少爷怎知是我?”
崔尧笑道:“全家妇人都爱涂抹香水,独独青莲姐喜好这劳什子石楠花香水,据说那蓝田云氏配的这石楠花香水愁的卖不动,都让青莲姐你一个人包圆了。
此等独特的味道,我想不出整个长安还有谁有此怪癖。”
青莲有些懊恼,还是江湖经验少了,怎么出门忘了遮蔽“香气”?真真的疏漏。
“挺好闻的,怎么就怪癖了。”青莲犟嘴道。
说罢,就摸索着找到崔尧的方位,却在黑暗中见到一个麻袋自己打开了袋口,一个脑袋露将出来。
青莲随着麻袋的打开,闻到一股血腥味,连忙紧张的问道:“少爷受伤了?”
崔尧笑道:“无妨,脑袋后面有个口子,早已止住,没有大碍。”
青莲却不信,兀自说道:“少爷休要骗我,这血腥气分明是新鲜的。”
崔尧无所谓的说道:“许是某家磨断绳索时蹭破了手臂,不碍事。”
青莲摸索着,找到了崔尧的手臂,确是有一片蹭破了皮,濡湿了衣衫。
遂嗔怪道:“既然脱了险,为何不将那二人反制?我听那二人下水的动静,着实算不得顶尖好手,凭你的身手,还干等着作甚?躲在麻袋里做肉票好玩吗?”
崔尧道:“不急,那二人的诸多言语我虽不太明了,可单单‘主上’一词却是借的汉家词汇,我却听得真真的,二人多次提及,想必这城外有那所谓‘主上’接应,某家却是好奇的紧,须探个虚实。”
青莲点头,若有贼头,那还是斩草除根的好,否则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有匕首吗?予我一柄。”崔尧问道。
青莲轻声应道:“自是有的,此次出来,夫人还给了一把手枪,你要吗?”
崔尧摇头道:“只需一柄匕首足以,手枪你留着吧,我身上的银鱼袋你拿着,今日负责城防的是尉迟二傻,他已然获封五城禁卫使。
你拿着腰牌找到他,让他把路让开,隐匿到一旁,给贼人留出空当。”
青莲道:“你要独自顺藤摸瓜?要不要我坠着?放心,我就附在船底,他们发现不了我的。”
崔尧戏谑道:“快免了,你身上也有血腥气,还是不要贸然下水了,免的落下病根。”
青莲羞恼,这少爷果然长大成人了,和他爹一般没个正形。
不过少爷也是自己教过一段时间的,虽说这轻身功夫学的勉勉强强,可若论贴身肉搏,却是十个自己也难以匹敌的,遂也不再多言,将匕首交予少爷之后,足尖轻点,回返到枯木之上,顺着河道快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