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乐声声,窈窕翩迁,诺大的太极宫中,人流影动,觥筹交错。
薛礼猫着腰钻了过来,先对着李积拱手致歉,而后跪坐到崔尧一侧,悄声说道:“白日怎不露面?百姓们还问起你来哩。”
崔尧浅浅的装了个逼,说道:“些许浮名罢了,过犹不及。”
薛礼翘起大拇指赞道:“贤弟好定力,大皇子和魏王就差远了,一路上那些小娘前赴后继的,生往身上扑,这两个货色那是来者不拒,啧啧啧,浮华浪荡,某家深以为耻。”
崔尧淡淡的回应道:“哦?可有出挑的?这般不矜持,想必……”
“倒也不错,长得丑也没脸往前挤不是?唉,真是世风日下,长安的风气越发不羁了。”
……
崔尧内心涌起淡淡的悔意,真该死啊!
“回头还需向陛下言明,这皇室的门风还需加强一下,如此放荡成何体统?魏王也就罢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李象可不能如此下去了,回京了就要收收心,莫要将军中的不良习气带回宫中。”
薛礼迟疑道:“你这般做,是不打算做人了吗?好歹袍泽一场。”
……
李积悄咪咪的插言:“这小子是嫉妒有人抢了他的风头,明明是个喜好浮华之人,偏生装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真真儿的让人恶心。”
崔尧僵硬的转过去头,笑眯眯的对着李积说道:“前辈啊,鼻屎好吃吗?”
李积一拳就攮了过去,直冲崔尧的腰子。
崔尧不以为意,稍稍侧身,单手张开捏住李积的拳头,嬉笑道:“年龄大了就收收脾气,这般拳脚可打不死人。”
薛礼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二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按理说应该是仇家的,可看二人言笑不忌的样子,似是已经了结了仇恨。
可李将军那拳的力度当真不小,若是崔贤弟没有防备,真吃住了,只怕也难以消受。
再说开玩笑哪有打人腰子的?
薛礼看不懂,也不敢掺和,遂问道:“贤弟,当真不在行伍里混了?户部那劳什子衙门有什么好呆的?案牍缠身,总比不过战阵厮杀来的爽利。”
崔尧道:“一切看陛下的安排,若是没有其他情况,小弟应是会在户部扎根一段时间,不过征伐之事说不准,或许还有再携手杀敌的机会。”
崔尧没把话说死,眼下大唐的疆域已经达到了朝廷管理的极限,再拓土只怕得不偿失,不过领土不是战争唯一的理由,万一要是平个叛,或是进行惩戒性征讨,也说不准。
崔尧腹中大略有了一个模糊的发展概念,殖民、倾销、代理人战争的念头正在逐渐成型,就看将来的发展了。
罗马、昂撒、新罗、倭国都是不错的棋子,如何搅动风云,还需走一步看一步。
崔尧不是个有深谋远虑的人,故而只模糊感知到大概方向,可具体应采取什么策略……
嗯,摸着石头过河呗。
长孙无忌那里也颇为热闹,也不知李承乾是如何通知的,眼下三省头头脑脑皆是围在长孙无忌的身边,敬酒寒暄好不热闹!想来某些风声已经放了出去。
随着舞乐的渐渐激昂,那首听滥了的秦王破阵乐“巧妙”的衔接进来,崔尧就知道,群魔乱舞的时刻到了。
果不其然,当李承乾脱下华丽的袍服,驱散了曼丽的舞姬,率先跳入场内开始抽搐,这一刻,大唐群臣及各种品种的老帮菜就好像摸到了什么开关一样,瞬间兴奋起来。
于是整个大殿瞬间充斥了各类奇形种,千奇百怪的舞蹈动作,活像是进了西亚种群博物馆,龟兹舞、吐蕃舞、回纥舞各不相同。
充分展现了唐人舞蹈的匮乏与对外来玩意儿的喜好。
武将这边亦不甘示弱,抄起一切能弹奏的东西,放浪的打着拍子,有那喝大的杀胚,顺手拽过欲要退场的舞姬,一手提溜着翻转过来,双手在小娘的屁股上欢快的打着节拍,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借酒撒泼。
李积这老匹夫也跳在案几之上,胡乱扭着腚,嘴里抽风似地念念有词,情到深处,眼角竟有泪花闪现,也不知是想起了先帝,还是想起了曾经的过往,各大战役枉死的女婿。
李承乾明显的事先练过的,一套舞蹈动作标准的像是广播体操,一板一眼,准确极了!就是没什么美感。
崔尧恍惚的看着这一切,自觉身为i人的崔尧,总感觉格格不入,直到一旁偷瞄的舞姬不知何时窜入怀中,一阵摸索之后,将这厮带入“舞池”中央。
这厮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亦随着众人的舞步跳将起来,你还别说,从节奏这方面来说,明显比旁人强多了。
人总有第一次和无数次,自从放下了耻感,崔尧越发如鱼得水,一阵急促的龟兹滑音掠过,崔尧以一个太空步收尾自身的舞步,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夜宴尾声,本就不耐酒力的崔尧被阵阵颂鸣惊醒,于是扶着案头疑惑的问向李积:“何人作的诗?”
李积抚着胡须笑道:“你这小子,怎这般健忘?不是你溜桌子之前的弹剑而歌吗?这就忘了?酒量不行认输就是了,诺大个汉子竟是喝不了一坛酒?真也丢人。”
李积鄙视的目光简直有如实质,松了一口气的崔尧却不理其他,兀自自嘲道:“对啊,除了我,还有谁呢?”
李积忍不住赞道:“这气魄倒是顶尖的,舍我其谁?小子,你赢了,好好走下去,莫要歪了……”
崔尧听不见后面的言语,只觉得头脑越发昏沉,遂甩甩手,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
那恼人的笑声如魔音贯耳一般,一听就不是个好鸟。
这就是崔尧断片之前,对李积的最后印象。
…………………………
运河之上,一帮奇装异服的黄毛怪人在官府差役的监视下,凭舟远望,贪婪的看着河道两岸的点点灯火,不时地发出赞叹之声。
“平民也点的起蜡烛?这般密集,这得多少人呐?”
“咱们穿过了多少城市?这么多城池都属于一个国家吗?果然是帝国,与我西方相比,强出太多了。”
“话说这么大,管的过来吗?不是说他们也有五等爵位吗?难道这些公爵、侯爵不自成方国吗?不理解。”
阵阵嘈杂中,那为首的中年黄毛汉子客气的请过来一位唐朝吏员,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说道:“这位先生,请问我们穿过的那片平原,不需要向领主报备吗?”
那小吏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领主?你说刺史吗?今儿早上不是见过了吗?通关文牒还是他老人家盖的呢?你这厮怎就忘了?”
那汉子艰难的辨认了一番对方的言语,消化之后说道:“那不是执政官吗?我说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为什么不用通知对方呢?”
“你说魏王?人家在长安快活呢,自某家当值以来,就从来没见这位大人就藩过,你找他作甚?”
那吏员说完有些警惕,番邦外贼意欲勾结藩王?这吏员瞬间在心里过完一场大戏。
领主不在封地?全凭执政官打理政务?这领主不合格啊!约翰如是想到。
没错,这名中年黄毛正是昂撒联盟的终极话事人,某上帝教派的精神领袖,自称二代神使的约翰教主。
此刻他正朝着长安的方向一路前行。
而促成这一场万里之遥的访问,正是源于辽东战役的前夜,一个名叫约瑟夫送出的跨海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