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莱州地界一支大军正有序下船,尉迟恭安坐在港口的巨石上,与一名苍髯黑面的老者对饮闲谈。
“你这老货,身板倒是硬朗,只是这脚程未免太慢,老夫都快回到家门口了,你这厮才将将赶到,真是不合时宜,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黑厮,怎么临到老了,反而咬文嚼字起来?有甚当说不当说的?
再说又不是老夫刻意拖慢脚程?我军中另有渠道,自是知道尔等危难已解,故而老夫何必去烂泥地里掺和?
老牛鼻子殷鉴不远,老夫可不愿去触那小煞星的霉头,劳军嘛,啥时候劳军不行?我看在这莱州地界就刚刚好,对了,你到底要说啥?别吭吭哧哧的。”
尉迟恭笑道:“老夫笑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哈哈!”
那苍髯老者正是程知节,他与崔昊二人领命打通粮道,一路上打击各种民间武装,连土匪都没放过,属实是有些不务正业。
于是足足延误了半月有余,直到东征大军横跨外海,才姗姗来迟。
程知节还有些窃喜,正好省了翻江倒海之虞,甚是妥帖。
闻言程知节有些不解,遂问道:“怎么?听你这话头,似乎辽东之行还有油水可捞?”
尉迟恭得意道:“你知道我那徒儿给老夫添置了多少棺材本吗?”
程知节四下看看,凑趣道:“多少?尔等把三国皇室的国库私吞了?”
尉迟恭不屑道:“那才多少钱?国库里的钱都登记造册,早就运回长安了,我等才看不上那点东西。”
“你这老货别故弄玄虚,快说说呀。”
尉迟恭伸出一个手指,笑呵呵的看着程知节。
“一千贯?”
“再大胆些。”
“总不能是一万贯吧?”
“老夫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是一千斤,要不你帮老夫算算?”
“一千斤钱吗?一贯钱约莫六斤四两……才一百多贯?这也没多少啊?”
尉迟恭翻翻白眼,不屑的说道:“是一千斤黄金!可不是那些赤铜所能比的。”
“嘶~~崔尧小儿这么狠?你们在辽东刮地三尺了?”
“辽东算个屁,穷的叮当响,实话告诉你,大头是在倭国!”
“啥?老头你扯淡吧?倭国乃是化外之地,能有这么多油水?”
“倭国穷困不假,可金银属实不少,倭国皇室这些年也不知积攒了多少,这会让我等一锅端了,真真儿的吃了个饱!”
“这倭国有多少黄金?”
“据劣徒推算,至少也有四十万斤,我等取了约莫十几万,不过不着急,细水长流嘛,总要撑几个年头的。”
程咬金眼睛都红了,只见他喘着粗气说道:“见者有份!”
尉迟恭没搭理他,老神在在的说道:“所以说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已经没了,一两都没有了。”
“金子呢?”
“拉到长安去了。”
“都上缴国库了?”
“想什么呢,都是弟兄们的好不容易劫掠的,凭什么上缴国库?”
“那为甚拉去长安了?”
“我家徒儿心疼士卒,怕他们大手大脚的败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故而都收走了。”
???
“全克扣了?连你的也昧了?”
尉迟恭不答话,从怀里抽出一个布包,小心摊开,只见里面折着一张半尺见方的好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见上面涂满了各种意义难明地纹样,正中端正地书写着‘足金一万六千两整’。
下方竖排一行小字,凭票兑付,遗失不补。
右下角一行小字格外惹眼,年付利息一分二厘。
左下角书写着永徽四年五月十八,清河崔尧署理。
除了字面,纸张上密密麻麻地盖着各种意义难明地印章,就连边角都没放过,左右两边各有两个盖了一半的印章,也不知是何用意。
程知节接过来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个啥?整个大军给崔小子一个人放印子钱?”
“放的什么屁?好好的事在你嘴里狗屁不如。”
“不是,弟兄们就这么信他?”
“本就是尧儿做主散下来的横财,若是有心贪墨,何苦脱裤子放屁?再说存着还有利钱哩,老夫一年能多领一百九二两黄金哩。”
“他凭什么能兑付这么多?就是有座金山也赔不起吧?”
“你这厮什么都不懂,将本求利嘛,我家徒儿有的是产业,这些钱拿来扩大产业,招收工匠,雪球越滚越大,还能赔了?”
“你这老儿才是胡说,做买卖哪有不担风险的?这天下就没有稳赚的生意。”
尉迟恭扯着大嘴笑道:“风险?谁敢让尧儿的生意沾上风险?你问问这五万士卒谁答应?头给他揪了!”
尉迟恭小心问道:“那陛下呢?若是陛下有心横生枝节?”
“莫要瞎操心,尧儿的手段你不曾见识过,他能忘了陛下?别看他嘴上耍狠,其实亏了谁,也不会亏了他老丈人家的傻小子!说不得陛下此刻正师兄师兄叫的欢呢。”
“师兄哇,你这版型设计的是不是有些太过单调?为何都是我父皇的头像?太祖爷爷的呢?朕的呢?”
崔尧烦躁的推开李承乾,有气无力的解释道:“成本!成本!开模不用花钱吗?
再说,统一币面形象是很有必要的,金币、银币都用我岳父的头像显得多和谐?
岳父的画像流传甚广,这钱若是流到外国,旁人一看头像,嚯,这不天可汗吗?不用看字面就知道是我大唐钱币,印那么多人作甚?乱糟糟的,不美,不美。”
“可皇爷爷乃是大唐开国皇帝,总不好掠过去吧?还有朕……”
崔尧打断道:“问题是出了大唐,谁知道?四野番邦只认一个天可汗,太祖陛下嘛,一般。”
“朕呢,朕呢?”
“你爷爷都没资格,你好意思吗?”
……
“开模多少钱?我自己掏了,你给朕压制一批朕的头像!”
崔尧耐不过李承乾纠缠,于是狮子大开口道:“一千贯,你说你非浪费这个钱作甚?”
李承乾心下大定,遂说道:“这个钱,朕付了,你给朕多做些。”
“服了你了,行行行,给你做一批纪念币,一千枚如何?回头要是百姓不认这个钱,可怪不得我。”
“这个不需你操心,朕用来赏赐不行吗?朕就不信,白给的还有人嫌弃,切。”
李承乾说完顿觉这铸币工坊有些酷热难耐,遂去找侍卫给自己取用茶饮去了。
一名陪同工匠此时才怯生生的对着崔尧说道:“大人,开个模不才六七贯钱吗?怎好欺瞒陛下呢?”
“你信不信,我若给他报个实价,他能把他家一家老小都给镶在钱上,连狸奴都不放过,到时候花钱的人得多膈应呢。
再说,给你们弄些外快不好吗?某家又不要这钱,你们分了就是,就当作下个季度的奖金了。”
“大人圣明,就是小老儿这心里不踏实,这可是陛下。”
“把心放到肚子里,他还得谢咱们呢!旁人想干这个,还没这个门子呢,花一千贯就想把自己刻在钱上?哪凉快哪玩去!”
此刻,远处传来李承乾的叮嘱声:“把朕刻画的威严些啊,用不用朕找个画师?”
崔尧喊道:“不用,我爹的丹青也是有名号的,保准活灵活现。”
“那就多谢了!”
崔尧颔首致意,遂又低头对着工匠说道:“给某家造一百枚特殊形制的金币,正面刻上房骄二字,背面还是统一的大唐纹样。”
工匠愕然道:“一百枚?作甚呐?”
“上坟用。”
……
工匠错愕,看看崔尧,再看看陛下,一时间表示很难评。
崔尧随手掏出六颗金豆子:“呐,我的制版费,看着啊,某家可没占工坊的便宜,啧啧,这就叫公私分明。”
……
“公子,公子,不好了,百姓们把咱们府上围了,非要大人给个交代!民怨沸腾,大理寺的差役都吓跑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正在崔尧与李承乾巡视铸币工坊的时候,一名仆役被两个护院押着走了过来,此人刚见到崔尧,就大喊道。
崔尧打量了一下,确认正是自家的下人,于是对着护院挥挥手,让他们放他进来。
“说说,怎么了?百姓们好端端的为何要包围咱们家呢?”
那仆役揉揉被抓痛的手脚,无奈的说道:“是老爷,老爷派人在大街上拐带了几十个孩童,如今事发了,苦主上门了!”
李承乾顿时后退一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道:“噫~~想不到尔父竟是这般人!当真禽兽也!”
崔尧也诧异道:“你确定是拐带,不是招生?”
“呃,说来也能说是招生,可小人看来,与拐带也差不多。”
……
“备马,回城!”
“喏 !”
李承乾看的一头雾水,于是对着自家侍卫说道:“走,一同回去,看看热闹去。若真有不法事,朕也不能置若罔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