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甘露殿中李承乾表现得极为快意,即便是酷暑难消,也遮不住这厮得笑意。
武照准时在申时送来了茶点,却见到李承乾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傻笑,不禁疑惑不已,心道有人借上书的幌子,给陛下讲笑话吗?
遂顺手扯过奏疏,却见上面只不过是蓝田县的税收已经在年中提前完成。
武照不解的问道:“蓝田乃是经济重镇,税收一向稳妥的很,年中完成全年计划也不过是比往年提前了月余,这有何可喜的吗?”
李承乾拿过奏疏,笑道:“朕不是喜这奏疏,只是想到一些高兴的事情。”
“哦?喜从何来?陛下不妨说给妾身听听,让妾身也高兴高兴。”
李承乾闻言顿时矜持的说道:“你却不知,今日崔尧那小子竟是被朕玩弄于股掌之中,稀里糊涂的做了朕陷阵的卒子!”
“陷阵?陛下又要攻打何处?崔尧前番刚有辽东大胜在手,此事还未封赏,再握兵权却是有些不妥啊!怎的也得再沉淀上几年才是。”
“朕知道,此战非彼战,打的民生战役,爱妃可知最近长安物价飞涨啊?”
“知道啊,妾身负责监管的店铺最近收入猛涨,妾身还专意询问过哩,底下人说是随行就市,旁人涨,他们也跟着涨,可是吃下了好大一笔收益哩。”
……
……
李承乾小心措辞道:“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咱们先涨价的?”
“那不能,好端端的若是无端涨价,岂不是把生意推给别人?”
“但愿吧,崔尧明日会将他的那些狗腿子全部调集到一处,核查长安各处的物价情况,朕倒要看看他这新官上任要搞出什么情况。”
武照奇怪道:“您今日不是去和崔尧耍嘴去吗?什么新官上任?您给他安排新官职了?他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还没交卸呢。”
……
“朕忘了,这文职武职身兼一人确实有些不妥,等他后日上朝之时,朕再计较。”
“上朝?您到底给了他一个什么职位?后日可不是大朝会,他怎的会上朝?您让他做言官了?”
“非也。”
“哎呀,您就别卖关子了,总不能您直接那浑小子一个侍郎去做了吧?”
李承乾突然感觉有些不妥,遂说道:“崔尧身为一个侯爷,擢升到侍郎很不妥吗?”
“陛下要擢升谁,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能有什么不妥?只是总该要照顾到三省与吏部的态度,不好一言而决的,总要走个过场不是?再说各部侍郎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您要擢升他,总要腾个位置出来。
不拘是升是贬,总归要有个由头,坑里还竖着萝卜呢,怎好硬塞一个人?”
李承乾心虚道:“假如说朕要升他做六部尚书之一呢?”
“陛下莫要说笑,韩非子有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崔尧当初做那辽东大总管,还能说这厮幼年曾有战绩在身,且乃是鄂国公的关门弟子,虽说太过牵强,但怎么也扯得上一些渊源。
可文职呢?他做过什么?
李承乾辩解道:“其实他幼年时未立战功之前,就曾任‘发管委’秘书处司长一职,直接负责父皇与师父关于内廷的一应改革事务,麾下可还是有三位手下哩。”
“哦?那到底是谁听命于一介黄毛小儿呢?”
“朕想想,里面有李泰、长孙冲还有一个叫卢照邻的世家子,此人也是父皇擢拔的。”
“那这个衙门现在何处呢?为何名不见经传?”
李承乾摸着鼻子心虚的说道:“朕一登基就给裁撤了。”
“既是先皇确立的衙门,想必定有重任,陛下为何裁撤?”
……
李承乾不语。
武照心有灵犀的问道:“是因为李泰吗?”
“昂,朕看他不爽,见不得他。”
“陛下倒是实在,可这衙门并未有所建树,就烟消云散,百官们是不会承认的,更何况您也说这是分属‘内廷’范畴,也就是说这衙门本身的行为就是见不得光的。
先皇宏图大略,横压一世,组建个内廷耍耍,自然是没人敢说闲话的。
可陛下您呢?您刚登基就把先皇留给您的内廷裁撤了,现在还想以这个由头擢升官员,您觉得三省六部会答应吗?”
李承乾说道:“其他人答应不答应朕不知道,可户部肯定是已经答应了,高履行今日已经把官印扔给了崔尧,摆明了准备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妾身看来却是未必,高家自申国公过去,长孙氏纳芥藏形之后,影响力就大不如前!
此人端的是油滑,虽手段高明,却奈何势力不够强硬,他若退让,并非是什么退位让贤,肯定是有什么难啃的骨头让他进退两难了。”
“朕知道,今日朕也听了个明白,朕心中的症结,他诊断的毫无差错,可惜却拿不出药方,挂印而去,说不得也有赌气地成分。
可他能赌气,朕却不能,朕自知天资不高,却也略懂几分用人!
父皇曾言,自身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要硬抗,就要交给那些敢打敢拼之人,崔尧虽出身世家,可却如他外祖一般,有一颗悲悯之心!
朕相信他!”
“哟,前几个月还谋算人家遗产,现在就握手言和了?”
李承乾摇头道:“朕从来没有怀疑过此人,朕信不过的是他身后的世家!只要他活着,就像朕的父皇说过,可以将大半信任托福给他,前提是他自成一系,且长命百岁。”
“妾身可还记得您前几日气急败坏说他不臣呢。”
“气话罢了,崔尧虽说过自己不学无术,可朕知道,比其他来,朕的学识更是糟糕,我与他同出一门,自是知晓我们师门是能够跳出历史的窠臼,不被常规所束缚的。
而他作为师父的亲传弟子,自是要比朕强的。”
武照闻言却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他二人自视甚高呢?依我看陛下也不过是个棒槌,棒槌的师兄能强到哪去?
“妾身不太看好,还是先等他过了朝会那一关吧,想来百官的诘问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拭目以待,朕会高坐云端,且看他们如何争锋!”
……………………
崔府,前厅俨然一片欢笑,概因崔静宜带着一堆莺莺燕燕回了府,此刻前厅正在举行宴会,当然比起女儿归家,崔夫人更在意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许多侍女。
因此免不了针锋相对与任打任罚,崔尧自是不会凑这个热闹,只是将苏我幸子直接塞给了新城,随口说道:“夫人随意安排,做侍女也好,安排婚配也罢,全凭夫人做主。
只是此女之父乃是新晋家臣,却是不可苛待。”
在新城不经意试探出此女还是处子的情况之后,遂不再关心,一把将崔尧推走,嗔道:“郎君不是还有写奏疏吗?快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我等姐妹看戏。”
于是崔尧在“阖家欢乐”的当口,只得一个人钻回了书房咬笔杆子,说来真是心酸又快意。
书房中,崔尧拿起今日汇集的情报,分门别类的整理起来。
良久之后,才叹道:“全都有参与啊,不拘是世家、勋贵、寒门,就连府兵们都参与甚深,都是既得利益者啊,该怎么打开缺口呢?”
翻了翻各种情报,崔尧盯上最刺眼的那摞,喃喃自语道:“也罢,只能拿你开刀了,否则百官的那道关卡某家都过不了啊,想来他们是不会和你同仇敌忾的吧?大撒币。”
崔尧确定了思路,于是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臣尝闻……
陛下天皇贵胄,却与民争利……
操纵物价,以致民怨沸汤,京城首善之地,竟是盗匪横行!民无以果腹,谈何盛世?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望陛下好自为之,莫要重蹈炀帝覆辙……
……
……”
停笔,崔尧检查了一番,心道这下那些头铁的言官会跟进吧?首先把那厮拉出来当靶子,让某家先混进队伍再说,那厮应该有这个默契吧?用不用提前说一下?
不妥不妥,说了那厮又不会演,万一玩砸了就不美了,还是先受受委屈吧,反正事是真事,他也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