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径直到酒肆中采买了酒水,十坛二十年陈酿亲自甄选完毕,而后也不着急采购其他东西,大剌剌的走到一间旺铺,熟稔的迈步去了后堂。
“哟,陈大护院怎的亲自来了?要是采买东西,只管朝下边人招呼一声,自有那伶俐人儿给您送过去,这大热天的……”
“少废话,你当大爷愿意东奔西走的?家里的小祖宗带着宫里那位体察民情呢,这不得护持着?万一出了差错,谁担的起?”
那掌柜的忙陪笑道:“要说还是小祖宗简在帝心,兀那市井中闲汉前几日还造谣说咱们崔氏与皇家离心离德哩,依我看简直是放屁。”
陈枫抄起掌柜泡好的茶,一口气灌了个干净,闲话道:“倒也不算空穴来风,前日家里的小祖宗确实去宫里闹了一场,依着往日的脾性,说不得能说出什么难听话哩。
不过毕竟是年岁渐长,多少收拢了一些脾气,想来也没说出什么难听话。
这不,今儿个刚过了朝会,那位就巴巴的跑过来了,陪着小祖宗玩什么白龙鱼服的把戏。洒家为了躲清静,兹当是没认出那位来。
可那位说话忒不兹迷,好几回都险些说漏嘴,正好三郎让我将杂事办了,我也好走开,省的碍眼。”
“哎呀,那可不妥,那二位身骄肉贵的……”
“切,贵是真的贵,身骄可算不上,你这老倌怕是有几年没见过家里的小祖宗了吧?”
“那倒是,主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几年又东奔西跑的,小老儿也没个拜见的机会。”
“我告诉你,三郎可与二郎不同,那小家伙现在身量足有八尺,力大无穷,活脱脱的吕布在世!哪里还需洒家护持?说句不好听的,十个我上去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嚯!咱们崔家还出了一位猛将!”
“等等吧,再有半月,远征的大军回归,自有一番热闹,到时候才真真的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哩。”
说罢,陈枫从怀里甩出一张单子,递给掌柜的说道:“呐,收着,这是三郎要采买的东西。”
那人双手接过,说道:“欸,您放心,肯定都是按进价收来。”
“慢着,这回不用,你当三郎亲自出马是为了那点寸头?都给我按市价收来,斤两价钱都给我标明了,一丝水分都不要有!”
那掌柜疑惑道:“这是为何?那些烂人也能占了我崔氏的便宜?”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三郎要立规矩,莫要扰了他的判断,懂吗?”
“便宜那帮货色了,今年的房租敢翻了四倍,真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要是在清河,看老主人不把他们挨个放血。”
“悠着点,在长安,我清河崔氏才是外来户,长安本地的勋贵确实太过了,这回三郎估计要收拾他们了,且冷眼旁观吧!走了,置备齐了直接给送到家里去,洒家可不耐驮着那么多东西赶车。“
“看您说的,小老儿是那种没眼色的?”
陈枫饮了茶,又用了些点心,才一摇三晃的出了铺子,铺子上方那牌匾上铁画银钩,书写着麻将庄三个大字,却是崔氏二房在京城中的第一桩买卖。
掌柜的自然是清河的老人,其余伙计帐房则是崔夫人娘家那边出的,也算是合营。只不过房家那边安分的紧,每月只管收份例就好,其余概不操心。
碍着夫人的面子,崔氏这边倒也大方,从来没报过花账,属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
“啧啧啧,三郎跨过这道坎,眼前就要乘风而起了,大房要是再不贴过来,只怕要被嫌弃哩。”
陈枫嘀咕着,路上还悄摸着掐了一把过路妇人的臀部,才旁若无人的朝着食肆走去。
…………………………
程处默狼狈的走后,崔尧与李承乾相对无言,气氛有些暗沉。
“别上火了,先吃菜,岂能因为别人饿着自己的肚子?来来来,这家羊肉还是不错的,掌柜的有突厥的渠道,全是正经的草原羊。”
李承乾主打一个听劝,许是终究是师出同门,与崔尧天生就少了隔阂。
“确实可口,你说他们图什么?长安物价飞涨,他们自己不也受牵连?”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就是贱皮子,见不得百姓安居乐业,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不如此倒是显不出他们的高贵来。”
“他们究竟是谁呢?”
“依我看,你们皇室也逃不脱干系,甚至可能占了大头,咱们一点一点的捋。”
“你说。”
“若说发端,自是因你我而起,承蒙岳父开创的贞观盛世,放眼宇内,自是四海升平!
岳父打下了基础,这几年又不见天灾,自然商路通畅,加之周边小国挨个被我大唐剿灭,这些因素加起来,自然是有海量的物资被输送到大唐。
你呢,又是个不吃独食的性子,那些海量的物资你又看不上,这些年通过封赏、抚恤、激励等等措施,将勋贵们喂了个肚圆。
国库的东西只进不出,只靠岳父与姥爷打造的内库就已经万事无忧!
勋贵们有了钱自然要讲究个地位,与世家们争风吃醋也在所难免,我等世家你也知道,若说每况愈下也是真的,可论说财产那还真的没把勋贵们看在眼里。
斗富的情况自是有的,因此奢靡成风也不奇怪。
海量的物资流入,终究会打压下价格,可谁愿意自己手里的珍奇变成麸子价?因此人为炒作的情况说不得也存在。
可大唐什么都变的多了,独独粮秣肉疏这些要命的东西不见开源,你说能不涨价吗?
粮食因市场规律涨价,地产因人为操控升值,勋贵世家争奇斗富,这一连串下来,你猜猜谁先受不住?”
李承乾沉声道:“百姓!”
“对咯,百姓们会越发觉得手里的铜子不值钱了,可又不知道原因,除了骂一句贪官污吏,还能说什么?真真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可据我所知,基层官吏们整体上还是清廉的,至少比起前隋,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他们冤不冤?”
李承乾大致明了了症结,却发觉无从下手,这道题,父皇的手札里根本没有!
“该怎么办?”
崔尧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臣是武将,不善文治,能管中窥豹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你还要我出主意?”
……
……
“必须要想出一个法子来!长此以往,必生灾孽!”
“知道,知道,我回京的路上还被打劫了呢,已经有底层人快活不起了。”
……
“到底要怎么办。”
崔尧也有些苦恼,他是真的不懂,找毛病自然是行家里手,解决问题那是爱莫能助。
“要不先解决粮食问题?首先把温饱解决了?”
“如何做?调集各地粮食进京?”
“不妥,本来百姓还能稳得住,你这般一做,岂不是制造恐慌?”
崔尧挠挠头说:“要不还是抢吧,这个见效快!”
“周边哪里还有国家有我大唐粮秣多?不对,师父说过的东南亚!”
“他们今年进贡了吗?”
“贡了吧?”
“啧啧,这就不好办了。”
“你在岭南找人种植的红薯呢?”
“又不是大灾之年,谁拿那玩意当饭吃?何况一时也铺不开啊,现在不是缺粮,是粮价虚高。”
“要不宰杀一批粮商,杀鸡儆猴?”
崔尧摸摸鼻子,随意道:“据我所知,皇室就是最大的粮商。”
……
“那朕令他们平价出粮!”
“没卵用,会被其他粮商低买高卖的。”
“他妈的,这不行,那不行,你倒是给出个主意啊!”
“开仓放粮吧,先把所有囤积的陈粮全部放出来,就说陈粮放着也是放着,与其放坏了,还不如给百姓实惠。
把这件事当作德政去做,尽量淡化危机意味。”
李承乾有些不舍,说道:“可仓中的陈粮最陈的也不过是三年陈,远不到陈腐的光景。”
“借口嘛,先放一半,把粮价打下来再说!”
高履行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他额头冷汗直冒,眼见两个棒槌三言两语之间就要祸乱朝纲,此时也顾不得尊卑,上前喝止道:“住口!岂能如此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