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熄未熄,雕花窗棂贴着双喜剪纸,月光透过窗纱漏进来,在满地撒落的金红彩纸上投下细碎银斑,镜面隐约映出墙上的 囍”字。
被风掀起的绸角寓意着某些古老的繁衍生息仪式结束了。
江流从被窝里钻出来。
披上衣服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现实已经摆在他眼前了,仍然执着其中反倒是顽固不化...他就是顽固不化。
他还有最后一招。
压箱底的绝招。
“妈,睡了吗?”江流独自站在人工湖边上,颤抖着把电话打给妈妈。
“还没睡呢儿子,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是关于小女孩们吗?”
面对老妈的反问。
江流第一时间是犹豫,其实他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的人生大概真的是真假掺半。
过去那些消逝的痕迹或许真的是泡影。
“没事,妈,我不问了。”
江流谁都不信,但就信他妈。
如果他妈也说是假的...那江流彻底没有任何空间了。
所以江流不问了。
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方向,那里的繁星点点是那样真实。
“妈,睡觉吧。”
“儿子,你也别多想...“
“知道的,妈,日子还长着呢。“
日子长啊。
江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时间想的是未来何去何从。
第二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人活着怎么都是过日子。
江流坐在湖边上,看着人工湖里的水光粼粼。
他能现在跳下去直接死吗?
老实讲,做不到。
那就得活。
怎么活?
“既然结婚了就老老实实去集团上班,磨练个三年五年。”
“那我学业呢?”
“还想着上学?还当自己小孩子呢?你身上可有两份工作呢,白天集团、晚上居酒屋,哪来的时间上学?”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江流只会不屑一顾。
但这话是青叔说的。
他今天参加婚礼以后,选择留宿在江家。
一个男人的人生引路人无非两个,慈父严师。
虽然父不算慈。
但青叔这个老师还算正经。
“这就是属于我的人生剧本吗?”
江流挠了挠脑袋,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剧本并不陌生。
就算是她们几个存在,自己好像也在选择这个方式生活。
毕竟无论是主动撞车还是迈进居酒屋,都是江流自我人生里的选择。
“命数吗?”
江流隐约对“命数”这种东西产生了些模糊的概念。
家世背景、成长经历、性格基因的共同发力。
早就为你的命运搭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别老是她们她们的了,一群幻想中的人罢了,既然清醒过来就踏踏实实做事业、过日子。”
“知道了,老登。”
...
江流进入了集团任职。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人事部的实习生。
由于完全没有正式工作经验,甚至连本科毕业证都没有。
他需要先从了解公司的架构开始。
没有什么狗眼不识太子的剧情,也没发生什么漂亮女人投怀送抱。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工作。
江流的组长单纯的为他安排了工作,并给了他公司的一些资料进行了解。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偶尔会去茶水间喝杯茶。
就是这样平平无常的一天。
但江流觉得没什么。
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新鲜事物。
在面对陌生领域的时候。
江流也是不自信的。
他规规矩矩的打卡下班,和同事们摇手告别。
坐上了兰博基尼驾驶室开回别墅区的家里。
车子是老丈人买的,房子是江家的资产。
朴实无华的日常。
推开门的一瞬间,三两只小猫正在门口跳来跳去,齐齐转过头看着江流。
初为人妻的岫岫也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身居家服让冷峻的脸上多出几分温柔的气息。
“下班啦。”
“晚上做什么吃的了?”
“和妈妈学的炖排骨,我最近还准备学做佛跳墙呢。”
“那你不去天师堂了?”江流放下衣服搭在沙发上,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岫岫:
”你该修行就去修行啊?“
“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这些都是妻子该做的...”
这话其实听起来是有道理的。
但江流总觉得有些别扭。
“岫岫,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喜欢做这些,就可以不做。”
“我喜欢的呀。”
“好吧。”
江流点点头,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他其实还不是很适应夫妻间这种相敬如宾交流的感觉。
但是没关系。
可以学。
“江流,今天家里催促我们把要孩子提上日程。”
“我们不是才结婚一天嘛。”
“但不仅是我妈妈在催,婆婆今天在微信上也提了一嘴。”
“暂时不要吧,算了...”
江流的脑海里对于结婚和生子都是有点抵触的。
但人生里没有那么多主动选择。
他昨天稀里糊涂的答应了成婚,那已经结婚了的话,好像生孩子也是个必然选择...
生孩子这事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有好处没坏处的事。
想到这里。
江流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之前总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平凡。
可到了今日才发现,当一切都是虚妄的幻想以后。
他的人生无非也和绝大部分人一样罢了。
“原来这就是我原定的人生剧本。”
...
她们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江流已经快要忘记她们了。
他开始渐渐的把过去当作一场梦,过上了周而复始的生活。
直到这一天迎来了他的生日。
浩大庄重。
江家给他摆了生日宴,邀请四方宾客。
他的妻子岫岫把生日帽戴在他头上。
江流茫然的在人群里看来看去,勉强的露出了笑容回应大家。
吹下蜡烛许个愿望。
有好信的人在台下起哄着大喊:
“江少爷许的什么愿望?”
”家人平平安安,江家蒸蒸日上。“
江流没有顾忌说出来就不灵了这种说法。
满身酒气的扯开西服衣领举起酒杯,干杯致敬。
那晚上他喝多了。
因为他很郁闷。
事实证明他可能确实没有什么经商头脑,正经工作他好像做不来。
江流也没有那种太子心理。
想要正儿八经学东西,就不能摆谱。
他纯粹是抱着大学生初进职场的态度来的。
结果自然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江流,听你同事们说,在集团你平常沉默寡言的。”
“最近不太想说话吧。”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岫岫眼见江流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她自己转变了话题。
她说:“江流,我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
“一栋房子。”
车子停在了一栋家属楼,岫岫从驾驶室走下来,一路引着江流来到了个老旧的家属楼。
江流对这里很陌生。
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
直到岫岫一边开锁一边说着。
“这里还是三叔告诉我的,他说你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我在这里住过?”
“是在你爆破了王刚以后。”
“啊?”
江流忽然意识到了这是哪里。
但不是因为岫岫说的话。
而是看到了昏暗灯光下,沙发上忽然起身的人影。
有个女人在煮火锅。
”你来了,江流。“
动听的声音在耳边缠绕盘旋,像是山谷里清晨的百灵鸟。
“生日快乐哦。”
这间出租屋里的陈设老旧,窗户在大风天发出嗡嗡的响声。
林素恩站在桌边摇动着胳膊,小步跑过来拉着江流的手走过整个房间。
“这里的冰箱贴是之前贴上去的,橱柜里还有很多垃圾袋没用完呢。”
“素恩,我又出现幻想了,对吗?”
林素恩像是没听到这些话。
又拉着江流回到了茶几前,从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蛋糕摆在桌子上。
“江流,你好像变得不自信了。”
“怎么可能?\"
\"江流,你现在沮丧的样子和当初从王刚家出来时一模一样,在责怪自己做不好很多事情吗?”
“确实没做好。”
“可万事要往好了想,虽然你刚出社会的时候被王刚黑了钱,但你敢炸他,这至少证明你很勇敢啊。”
“我...”
林素恩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她说:”江流,跟我一起许愿好吗?“
”许什么愿?”
“永远都要站在阳光底下大声无愧的称赞自己。”
...
医院的厕所里。
林素恩听着熟悉的话,忽然眼泪止不住的流。
许是想到了从前,也或许是琐碎里的酸甜苦辣咸。
她只是转过头看向了岫岫。
“岫岫,真的有逆转时间的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