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完,一老一少就望着彼此,陷入迷之沉默。
“师父?”倒是毛阳在一旁惊讶出声,“林小姐不是说自己无门无派吗,怎么会叫张老天师师父?”
龙虎山天师府,在道上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林岁这个徒弟就更不至于了。
要是可以,他真想一jio踢飞毛茸茸,换林岁来给自己当弟子。
那可真是做梦都要笑死了。
林岁也有些惊讶:“张老天师?现今仅存的大天师,龙虎山的那位张老前辈?”
“不是仅存的了。”张天师慈眉善目,说话很温柔,“林道友也是大天师级别,修为只怕还要在我之上。”
“所以我实在当不得林道友一声师父。”
林岁懵了。
张天师不是她师父,那为什么和她师父长得一样?
林岁不由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随即眉头一拧。
在老天师一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里,的确没收过一个叫林岁的徒弟。
甚至也没有齐琰。
认识他们,还是从电视,从综艺直播上。
最重要的是,从前的她,看不清师父的面相。
眼下却能看清张天师的。
这无疑更有力地证明了,他和师父,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但林岁又发现,从八年前开始,张天师每年都会闭关一段时间。
长则一个月,短则十天。
而八年前,正是她十岁开始修习玄术的那年。
师父每次出现,也的确要么待一个月,要么待十天。
是巧合吗?
见林岁半天不语,张老天师旧话重提:“林道友,可以让我看看你这手环吗?”
他冒昧的,连门都没敲,就是急切地为了这手环而来。
林岁沉默片刻,点点头。
棠溪帮着她小心地捧起手环,轻轻放到张天师手中,而后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他。
张天师会意,笑呵呵道:“放心,我不会对它造成二次伤害。”
棠溪这才转身坐回到床边。
张天师枯瘦的手指放在断口处,凝神闭眼,似在感受什么。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手环里,曾藏过一段似神非神的能量,但是被用掉了。”
林岁一怔:“似神非神,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近似神明,却不是神,至于是什么,恕我浅薄,还无从得知。”
张天师将手环递还给林岁,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温和:“林道友在虚无世界的经历,一定万分惊险,能跟我讲讲吗?”
林岁不想讲。
不过面对反派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她还是妥协了。
她略过最后差点回不来这件事,尽量语气轻松地讲了个大概。
然而其中的惊险,仍然能窥见一斑。
郁辞年几人的脸色分外难看。
棠溪搂着林岁的胳膊,久久不能回神。
鹿湘忍无可忍地一把抱住林岁,嗓音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要林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林岁听见鹿湘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回抱住鹿湘:“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力量用过一次,就没有了吗?”斯星燃起身问。
张天师颔首:“手环也承载不了太多。”
斯星燃啧了一声。
那就没办法帮林岁按原样复原了。
倒是可以……
张天师是毛阳摇来帮忙的。
看林岁好好的,老人家便没再多留,让毛阳搀着回了酒店。
却不知他的到来,在林岁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师父不是师父,老莫似神非神……
如果老莫是这样的存在,那就没有死亡一说。
她亲手埋葬的又是什么?
老莫又为什么要假死?
还是说,藏在手环里的,似神非神的力量,并不是老莫的,而是他找师父要来的。
师父才是那个似神非神的存在。
这样似乎更能解释得通。
那师兄呢?
师兄知道师父不是师父吗?
林岁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两个白白的拳头。
手环被斯星燃拿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去,似乎在商量,要怎么帮她按原样修理好手环的表带。
林岁觉得应该不会太难,毕竟老莫已经修过一次。
“叩叩!”
窗户玻璃突然被敲响,林岁被疑问塞满的大脑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头。
而后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紧贴在玻璃窗上的大饼脸。
等林岁看过来,大饼脸后退,一手扒着窗棂,一手指指窗户的锁扣。
她住的是独栋病房,只两层,窗户没安护栏。
林岁平静地看了他几秒,在他又指一遍时,终是叹了口气,过去将窗户打开。
她的粽子手开窗艰难,费了好些劲。
全程,窗外的人就悠哉悠哉地看着,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林岁一时也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开不了这扇窗。
毕竟上次她都那样问了,他也稳如老狗,始终没有给一个正面的回答。
林岁拿他毫无办法。
“唉,我们小师妹还真是多灾多难啊。”齐琰利索地翻进窗户,却不进来,就坐在窗台上。
他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沐浴露的香气。
也是柠檬味的。
他轻轻弹了一下林岁的额头,指尖拂过一丝暖意。
玩笑般问道:“那几个人该不会是瘟神吧,专门来克你的?”
“师兄。”林岁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齐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他们坏话了。”
又歪头笑笑:“不过你真不觉得吗,还是跟我在一起最安全?”
“可是你出国了。”林岁没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最开始,也是你介绍我来参加这个节目的。”
在齐琰听来,却像在委屈控诉。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出国那年,老莫刚去世没多久。
虽然他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但对彼时的林岁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齐琰叹息一声,摸了摸林岁的头,语声轻柔:“是我的错,小师妹辛苦了。”
林岁摇摇头。
她并没有怪齐琰的意思,她只是忽然想到,师兄让她来参加节目,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刚刚我见到师父了。”林岁开口。
“我知道。”齐琰点头,又摇头,“但他不是师父。”
林岁:“……你早就知道了?”
齐琰扯着向日葵的花瓣:“我要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你信吗?”
林岁抿抿唇,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只是很好奇,倘若师父是似神非神的存在,那么师兄又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于是她又问:“师父为什么只教你京剧?”
然后不意外的,依然是那个回答:“因为师父收我的时候发过誓,此生不再碰玄术。”
“有没有可能,是你根本不需要学玄术?”林岁直视着他的眼睛。
齐琰一愣,震惊得瞳孔放大。
正在林岁想,是不是被她说中的时候,就见齐琰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样解释啊!”
林岁:“……”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
“干什么……啊痛痛痛!”齐琰话没说完,就被掐着腰间软肉重重一拧。
这是他的死穴,林岁做起来相当顺手。
齐琰喊痛都还记得压低声音,跟个偷情的奸夫似的,生怕让人发现。
林岁看他一脸憋屈忍耐的模样,顿觉没意思。
她回到病床上躺下,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喃喃:“师兄,我嘎之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吗?”
龇牙咧嘴揉着腰的齐琰一顿。
他垂眸抚摸着腕上的紫檀木珠串,须臾,笑了笑道:“等时机到了,你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林岁:“什么时机?”
“你和他们的因果结束。”
林岁怔住了。
她扭头看向齐琰,见他低头侧坐在窗台上,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轮椅的轱辘声。
黎野他们回来了。
“我得走了,不然那几个疯子看到我,又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齐琰说着便要转身跳下窗台。
林岁看着他,冷不丁道:“谢谢你,师兄。”
谢什么,她没有明说,但她觉得齐琰应该懂。
齐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跃而下。
身影转瞬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推开。
鹿湘靠着门扇,语气凉凉的:“哟,在和亲亲师兄幽会呢。”
黎野快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只瞧见一辆迈巴赫缓缓驶离医院。
他沉着脸,砰一声拉上窗户。
林岁无奈。
这帮人真跟顺风耳成精似的。
不过还不等她说什么,意外的,他们并没有揪着齐琰不放。
而是拿出了一个最新款手环。
鹿湘小心避开林岁受伤的手,给她戴在手腕上:“你的手环要过一阵才能修好,这段时间,先戴这个将就一下吧。”
“很难修吗?”林岁诧异。
她还以为斯星燃很快就能修好呢,毕竟他最擅长这些。
一眼看穿她想法的斯星燃又黑了脸;“再说一遍,我是黑客,不是修东西的。”
“哦。”林岁恍然,“有区别吗?”
斯星燃:“……”
林岁醒来这两天,一直有人想见她。
先是黎家人。
为了黎戈而来。
黎戈已经当了好几天的哑巴,都快吓疯了。
也是这时黎野才知道林岁做了什么,心中不可谓不触动。
原来有人表面上闹脾气,还是会默默在意着他。
这让他不自觉地又有些发颤。
还好,她还活着。
黎野没有让林岁知道,如一尊凶神将黎家人全部拦在门外。
这些都是黎家现任掌权人派来的,说是为了黎戈,其实也是因为听说黎野在长寿村失联,才特意派了他们来。
他们拿黎野没辙,只能悻悻离开。
接着是程峰,他很想知道小铃铛怎么样了。
林岁见了他。
然后扫了眼他身侧:“小铃铛很好,她就在你身边。”
程峰顿时瞪大了眼,努力看着身边的空气:“小铃铛?小铃铛你在吗?”
林岁手不方便,棠溪帮她把牛眼泪丢给程峰。
知道牛眼泪的用处,程峰赶紧抹在眼皮上。
霎时,熟悉的少女脸庞映入眼帘。
她一如从前,也一如这十年的相伴,眸光清澈,满是对他的崇拜与依赖。
程峰当场红了眼:“对不起,小铃铛。”
是他太懦弱了。
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走,最后却把她独自丢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任她活生生地被太岁吞灭。
她该有多绝望,又该有多疼啊。
“我要是,要是再勇敢一点,早一点把你带走,你就不会,不会……”程峰痛苦地捂脸。
小铃铛却是笑着:“哥,能给你当十年弟弟,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
正如林岁之前所说,他们本不该有交集。
是她的执念才有了这贪心得来的十年。
也是在程家的这十年,才让她知道,真正的一家人该是什么样子。
她也见识过了外面的繁华与热闹。
她死而无憾了。
只是……
“妈妈生病,是因为我吗?”小铃铛愧疚地问。
自从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她就在想,会不会是和鬼生活太久,才导致她身体机能变差。
“是会有影响,不过问题不大,一张符就能搞定。”
林岁抬眼:“另外,你们母亲也没有得重病,是医院误诊。”
“真的吗?是误诊?真的是误诊?”程峰急切地追问。
见林岁点头,他连忙去抱小铃铛,又惊又喜:“阿岳,阿岳,你听到了吗,是误诊!”
待双手从小铃铛魂体穿过去,他又一下呆在原地。
他忘了,弟弟死了,小铃铛死了。
见状,小铃铛也忍不住红了眼:“哥,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做我哥哥吗?”
程峰望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慢慢伸手,虚虚环抱住她:“好,下辈子,我还给你当哥。”
小铃铛开心地笑了,灵魂化作点点碎光,消失不见。
程峰呆呆地站了许久才放下手,怅然若失:“弟弟没了,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放心,除了你,没人再记得程岳秀了。”
林岁刚说完,手机响起。
是吴导:“不好了林大师,出事了!”
“王腾达和王月凤这两个人死了,被罗如兰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