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大祸
季淳点头附和：“先前皇城里的刺杀也就罢了，都是小打小闹，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次他们竟从江湖上请些臭名昭着的亡命徒，实在是过分！”
想想看，今日你袁家敢花着皇帝发的俸禄，请江湖杀手杀掉一位亲王，来日看皇帝不顺眼，是不是也能花钱请杀手杀掉皇帝？
直接就犯了皇帝的忌讳。
这个把柄一旦被皇帝抓住，整个袁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但苏和光并不这样想。
袁慎恼恨袁斌毁了自己儿子的容貌，将苏和光视为罪魁祸首，花钱联系了杀手组织。
这个杀手组织也是脑子有坑，见袁慎给的银钱丰厚，居然就应了。在跟踪苏和光到达梧县的客栈后，下了能让人逐渐虚弱而死的销骨香。
苏和光固然可以拿到袁家收买杀手的证据，请女帝依法处置袁家。
但——她并不愿意。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和光在梧县留了七日，第四天的时候，太医就到了，她的脸色一点点好了起来。
她好了，另外就有人不好。
……
袁恒总觉得近几天格外疲惫。
刚打发门客离去，站起身要去书架上找书，眼前就是一阵发黑。
长随松墨扶住他，一脸紧张朝门外呼喊：“快请大夫！”
等他再次醒来，日影已经西斜。
袁恒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了，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抽离感。
直到妻子端着药碗进来，他才回神：“我这是怎么了？”
袁大夫人把碗放在桌上，走去床边，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在他背后撑着，让他靠着坐起身来，才有些幽怨道：“你也太操心了，劳累过度，心血虚耗。”
袁恒一言不发，似是仍在神游天外。
袁大夫人接着道：“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上百号人，离了你，天就塌了不成？年轻的时候就对你说要保养，你总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这下怎么样，病倒了不是？”
说着，起身取了药碗过来，亲自喂给袁恒。
袁恒却没有张口。
夫妻二人默然对坐良久，袁恒才喃喃自语：“原来只是劳累过度么？”
不知怎么，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袁大夫人突然忧愁起来：“夫君，我不知是怎么了，近来夜梦连连，我，也许是我老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却令袁恒心下忍不住恻然。
袁恒伸出手，在她手上拍了拍，宽慰道：“绫娘，你比我还小四岁，还有得活呢，别怕。”
袁大夫人摸出帕子，在眼角胡乱擦了，仍是有些伤怀，却极力忍着，再次把药碗往前送了送。
这次袁恒没再视而不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路滑到心底。
喝了药，袁恒又躺回床上，袁大夫人陪着坐了许久，才起身离去。
到门口的时候，袁恒忽然出声叫住她：“绫娘。”
袁大夫人转头问：“怎么了？”
袁恒沉默良久，才摇头：“无事。”
袁大夫人紧紧盯着他，盯得眼睛渐渐开始发酸，才道：“我十五岁嫁入袁家，袁家累世公卿，我娘家却也不差。风风雨雨三十七载，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呢？”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也确实不年轻了，孙辈都有了，鬓边更是染上了霜色。
袁恒注视着自己步入暮年的结发妻子，眼眶湿润，他无力道：“你，你带着孩子们回你娘家去吧，我给你写一封放妻书。”
“什么？！”袁大夫人脸色铁青，愤然拔高了声音。
袁恒悲哀地望着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道：“绫娘，袁家大祸临头了。”
从没有哪一刻，他有如此深刻的认知——袁家要完了。
袁大夫人面露惊骇，两腿忍不住发软，她扶着门站稳，再三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你疯了？！”
“是真的。”袁恒抬手，掩住自己发红的眼睛，颤声道：“我从不会骗你，你知道的，绫娘。”
袁大夫人闻言，终于落下泪来。
渐渐的，她的啜泣声变大，端庄持重的贵夫人甚至不顾仪态，直接蹲在了门口，将脸埋在膝上。
许久，哭泣声止住。
袁大夫人又恢复了冷静，她用力擦了眼泪，直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注视着丈夫。
一字一句道：“抄家灭族也好，要杀要剐也罢，外头还没怎么样，咱们自己家却要先乱起来吗？”
袁恒干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想起身坐起来，却被妻子按住。
袁大夫人用力扣住他的肩膀，哽咽道：“我姓孟，做了十五年孟家的女儿，余下大半生，都是你袁家的人。老公爷和太夫人待我如亲女儿一般，与你也算青梅竹马，三十余年感情深厚，不曾红过脸……这里有我的丈夫、孩子、我的孙女，我这一生很圆满，没什么遗憾。”
袁恒摸索着，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许久，轻轻唤了一句：“绫娘。”
袁大夫人扑到他怀里，贴着他的脸颊，呜咽出声。
……
此时，苏和光已经启程去往下一站。
凰岭之行没查到想要的线索，她也并不太失望。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穿越，那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她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还是忍不住要叹气。
霜降跟她坐在车上，见状忙道：“主子身体还未恢复么，近来不是嗜睡就是叹息……”
她担心是销骨香留下的后遗症。
苏和光摇头失笑：“洛阳留下的香和解药都给你了，你不是也试过药？毒早解了，还担心什么？”
霜降只得道：“那好吧。”
然后取出一个匣子，开始鼓捣草药。
边鼓捣边兴致勃勃道：“真想不到浣花草制香，竟有那样神奇的功效，真是大开眼界！”
她照着洛阳给的解药配了一份，可总感觉哪里不对，便没给主子用。
还是后来的太医冒险尝了一粒香，说出浣花草，才配成解药。
想起此事，霜降就不由得一阵后怕。
幸好她配的药没给主子服用。
否则，还不知要出什么岔子。
黄昏时分，马车到天福驿停了下来。
这就是今夜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