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换位人生
趁着蓝彤鸢聚精会神之际，那黑影就要靠近蓝彤鸢，对她下手时，蓝彤鸢的左手从右手的衣袖中拿出，迅速转身洒出迷药，这是她一直用来防身的东西。她知道自己武功不高，遇到危险时，若外援不及时，她要想办法自保，而非拖后腿。
谁料黑影并未受迷药的影响，持剑直直的朝蓝彤鸢赐来。就在蓝彤鸢心道不好，考虑如何抵挡迎面而来的刺杀时，她想起此前师父教导她的，在伤害不可避免时，就要学会，让伤害降到最低。
她一侧身，就在那剑刺向她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弓箭射向黑影持剑的手，黑影手中的剑应声倒地。接着，从四周冲出几名蒙面人，与黑影扭打在一起。
两名刺客寡不敌众，生生被擒。两名刺客本想自尽，却被影卫们阻止。
直到和尘与那些蒙面人交谈，蓝彤鸢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蒙面人，是离琴翊琛的影卫。
影卫们带走了那两名刺客，蓝彤鸢有惊无险，这才推门进入药庐。苏禾急忙上前检查蓝彤鸢有无受伤，见蓝彤鸢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姑娘，您早就看出那乞丐有问题了吧。”
蓝彤鸢笑了笑：“谁家乞丐会有那么白皙的脸庞和手指，他太干净了。”至于那黑影，蓝彤鸢皱了皱眉眉头，那人身上有一丝淡淡的药香，这药香混杂在黑衣人浓郁脂粉味道中，此人应是出任务之前，刚刚去过某一处青楼。
她喷出的迷药，是她自己调过方子的，除非有解药，否则一旦吸入，昏迷两个时辰才能醒来，且一旦吸入，立即起效。
但这一次，她洒出的迷药，对此人并未起效。他身上夹杂的那股药香，就更令她在意了，知道她会用此物的，只有她的师兄，如此了解她的习惯，如此了解此物的药效，并有解药的，只有她的师兄。
蓝彤鸢的内心涌起一片惊涛骇浪……
“师兄，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蓝彤鸢强行按下心中的恐慌，鼓起勇气推开医馆的门。里面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蓝彤鸢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消味剂的药效持续时间还挺长。
这里只剩下一个空屋子，里面的药柜、药材都被蓝彤鸢搬到了玄武大街的上药庐中。苏禾与绿禾去了楼上转了一圈，确认楼上没有异常后，蓝彤鸢才拾级而上。楼上是他师兄的卧房，卧房中收拾的整整齐齐，只是因为无人打扫，家具摆设上落了一层灰。
蓝彤鸢忍不住叹了口气，依然没有任何踪迹。此时楼下传来一声极为沧桑的声音：“请问，这里可是医馆？”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声。
蓝彤鸢匆忙下楼，见到一个佝偻着脊背，拄着拐杖已经风烛残年的老婆婆，极为艰难的看着和尘，正当和尘为难的不知如何作答时，蓝彤鸢接了过来：“婆婆，这里是医馆，您可是来看病？”
老婆婆抬眼看着从楼上疾步走下来的小娘子，先是一愣，有些失望，顿了顿，才缓缓开口：“的确是老婆子看病。若大夫没在这里，老婆子明日再来便是。”
蓝彤鸢急忙上前阻止：“婆婆，我便是大夫，我来给您诊病。”
老婆婆疑惑的看着蓝彤鸢，眼神中充满了质疑，蓝彤鸢柔声安抚着：“婆婆，我虽是女子，但的确拜在名师跟前，学了十年有余，所以婆婆尽管放心。”
说着，蓝彤鸢示意苏禾与绿禾，将老婆婆安置在内间的圆桌旁。蓝彤鸢仔细观察着这老婆婆的脸色，她的脸色蜡黄，没有任何血色，脸上写满了沧桑。她的身体极瘦，腕子上的一只银手镯似乎随时都能脱落。但她眼神坚毅，仿佛能穿透人心。她把干枯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放在脉枕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幸得姑娘好心，老婆子的病，已经看过不少大夫，都无人敢下药。他们都说老婆子没有多少时日了。”
老婆婆子颤颤巍巍的从手上剥下那个银镯子，颤声道：“姑娘，这个就当诊金了。老婆子求姑娘给老婆子续个命，让老婆子再见一眼老婆子的孙儿，老婆子也就值了。”
说着，老婆婆不由自主的抹了抹眼泪。蓝彤鸢搭上她的脉相，不由的心下一颤，她为难的说道：“婆婆，您这病已经有十几年了吧，如今的确已经病入膏肓，就算神仙在世，也无能为力。”
老婆婆听到蓝彤鸢如是说，慌的急忙给蓝彤鸢跪下：“他们都说这里有位神医，能药到病除，我这才一路打听过来，求姑娘救救老婆子，老婆子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蓝彤鸢见此情景，急忙也一同跪在地上：“婆婆，不是我不救，而是您这病情委实严重，拖了十几年才诊治，真的神仙难救呀。我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保您一个月的寿命。”
老婆婆就像被判了死刑，面如死灰，顿时嚎啕大哭：“老天爷，您不公平啊，您带走了我的儿子，如今又要带走我，你若有眼睛，就睁开眼睛看看，让我再见一面我的孙儿。”
看着老婆婆绝望的神色，蓝彤鸢有些不忍，柔声问：“婆婆，您的孙儿在哪儿？若可以，我带您去见您的孙儿。”
老婆婆泪流满面：“没用的，我也不知道孙儿在哪儿。自从是十年前他们把孙儿从我身边抢走，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我孙儿。”
蓝彤鸢心下一沉，又是十年前。
一旁的苏禾立即反应过来，一边扶老婆婆起来，一边安抚的问道：“老婆婆，您说谁把您孙子带走了？快跟我们说说，我家姑娘最为心善，您说说，没准儿我家姑娘能帮您找到孙子。”
听到苏禾这么说，老婆婆的眼前一亮，灰暗的双眼燃起一丝希望之光。老婆婆陷入回忆：“都是挨杀千刀的老伴，为了贪图富贵，非要答应那什么清平县主，把儿子送去给清平县主当儿子。可人家清平县主只是要儿子，并没说要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自打儿子进了那什么镇国公府，我们俩便再未见过儿子。我曾经偷偷去镇国公府看儿子，却被我家那杀千刀的给拦住。“
“他说要是不想让儿子死，就死了再见儿子的心。”老婆婆忍不住泪流满面，忍不住失声痛哭。“别人是失子之痛，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我是明明有儿子，就如同没儿子一样。”
听到这儿，蓝彤鸢有些不解，“婆婆，您的儿子虽然过继给镇国公府，但您是镇南侯的生母，按理他也该按时过去探望您才对。”
老婆婆擦拭了一下眼泪，这才无奈的说道：“我家那杀千刀的说因为他这一支，并不是真正的路家血脉，所以为了儿子以后的前程，以后就断了见儿子的心思。”
蓝彤鸢一怔，身形跟着一震。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平静：“婆婆，您的意思是说您夫家这一支并非真正的路家血脉？”
老婆婆点点头：“我那杀千刀的老伴当初说的特别真切，说他这一支原本就不是路家血脉，是路家当初抚养的至交好友的后代。但是为了区分好友的子嗣和路家自己的子嗣，将好友的子嗣一直作为路家的外室子抚养，这样一来顶着路家的姓氏，不至于遭人欺负。二来又不用登堂入室，争夺路家家产。”
蓝彤鸢又问：“那此事清平县主可知道？”
老婆婆摇摇头：“此事知道的人极少，就连夫家，也只有我夫君一人知晓。我那杀千刀的夫君，为了荣华富贵，自是不会跟清平县主坦白此事。”
“如今那镇南侯已经没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老婆婆继续说着：“原本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也死心了，可谁知道多年之后，已经成为什么镇南侯的儿子，给我们抱来一个孩子，说是他的私生子，无法养在府中，让我们这俩老不死的代维抚养。以解我们的思子之痛。”
“那什么劳什子镇南侯早就不认我们老两口，却让我们养孩子，他私下里给了我们大量的钱财，让我们好生养着这个孩子。”说到此处，老婆婆神色激动，她痛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趋炎附势，又痛恨自己的儿子不认生父生母，还要让他们帮忙养儿子。
这位镇南侯告诉说老婆婆，正经的孩子属于侯府血脉，不能交给他们，只有抱一个外室所出的私生子，才能让他们尽享天伦之乐。老婆婆夫妇只能认命，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家的血脉。他们原本想着，好好教导这个孙子，可谁知道，等孙子十岁那年，路成仁突然命人把孩子从老婆婆那里接走。老婆婆一直苦苦等着路成仁把孩子送回来，谁知道没等来孩子，却等来了镇南侯府全府被抄家灭门，诛九族的消息。
过继到侯府的孩子，自然是认镇国公夫妇为父母，所以当初株连九族时，株连的也是镇国公夫妇，路成仁的生父生母反而侥幸留下一命。
“早知道是这样，我是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当那什么劳什子镇南侯，说什么我都要拦住他们”
蓝彤鸢继续强行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稳住语气：“婆婆的夫家究竟是谁的后代？为什么非要把孩子往那火坑里推呢？”
老婆婆忍不住失声痛哭。良久才止住痛哭，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夫家究竟是谁的后代，夫君从不与我说这些，只知道，自我与夫君成婚起，每年清明、寒食、中元节都要去上清观给一块儿无名的神位敬香烧纸。”
无名神位！
蓝彤鸢心中一颤，她瞬间明了，这位老婆婆的夫家不简单。
“老婆婆，您怎么自己出来求医？您夫君呢？”
“他上个月已经走了，他走了之后我才出来求医的。那杀千刀的是带着遗憾走的，他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找到孙子。”
苏禾忍不住问道：“既然孩子被镇南侯带走，整个镇南侯被抄家灭门，婆婆又怎么确定，您孙子还在人世？”
老婆婆抬起头，眼神中包含着坚定与希望：“镇南侯被斩首之后，我偷偷给儿子收尸，碰到了我儿子一个心腹手下，他说镇南侯偷偷留下了一丝血脉。”
蓝彤鸢心下一咯噔，顿时明白镇南侯为何带走婆婆的孙子，应该是用这孩子替换出他看中的所谓的正统血脉吧。蓝彤鸢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头，若真是如此，那这位镇南侯真是禽兽不如，那孩子不过是他风流过后的产物，没对他进行过任何教养，就凭这一个父亲的身份，就能决定轻飘飘的决定他的一生？
他枉为父亲！
看着老婆婆的殷切的眼神，蓝彤鸢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但却又不得不问：“婆婆当初给镇南侯收尸时，可在刑场见过镇南侯的子嗣？”
老婆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痛苦的说道：“当时刑场上的确有个孩子，看那年岁，与我孙子差不多大。哎，真是造孽哦……”
“虽然都是我儿子的骨肉，刑场上的那几位，我也没有亲自养过，他们没有叫过我奶奶，虽然也心疼，看摊上这么个爹，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的不幸。”
“所以我悄悄替儿子收尸后，买了块儿地，安葬了我儿子，剩下的也就没管。”
蓝彤鸢心下只觉着一阵凄凉，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评判老婆婆的行为。只是按照路成仁的作风，恐怕老婆婆的孙子已经凶多吉少。
“婆婆，您可还记得孙子的模样？他身上可有什么能够识别身份的印记？”蓝彤鸢又问。
“我只记得他十岁时的模样，十年过去，如今也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说着，忍不住叹息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已经药石难医，可我就想再见一眼我那可怜的孙子。若是能知道他平安的活着，我即使死也瞑目了。”
蓝彤鸢微微叹息一声，给婆婆用金针施了针，开了药方，吩咐绿禾去抓药，让苏禾找个院子安置好婆婆，再找两个丫鬟照顾婆婆。
一路上，蓝彤鸢仔细回顾着师兄蓝彤宇的音容笑貌，她按照老婆婆的描述，画了一张画像，画像上十岁的孩子的样貌，与蓝彤鸢印象中的蓝彤宇并不相似。
她有些无奈的闭上双眼，不忍告诉老婆婆那残忍的真相，万一是她想多了呢……想起师兄，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浮上她的心头，若他真的偷了别人的人生，他活着踏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