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翻了天了！赵桂凤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堵董大爷家的门？”
“谁说不是呢？这段日子她像吃了枪药似的，抓超生抓得眼都红了，跟魔怔了一样！”
“再魔障也该分清大小王吧？”
刚下山坡，几个摆摊卖小吃的保卫科人员立刻分出几人，快步跟在了涂志明和秀芝身后。
董大爷家离得不远，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
院外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嗡嗡不断。
涂志明几个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院里的情形却让人一愣。
计生主任赵桂凤正盘腿坐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董大爷、董大娘、董小翠和女婿林峰则手足无措地站在对面，满脸尴尬。
赵桂凤一边抹眼泪一边嚎：“计划生育是国策，你们懂不懂啊？
今天这家超生，明天那家又怀上！
别人管的街道超生率都是零，咱们这可好，家家都一窝一窝地生！
我三天两头被上面立典型、挨批评，说我办事不力！”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挥手：
“我不管了！今天小翠同志必须上医院！
我知道你家有背景……
董事长拿你当亲妹子，军队里有首长亲戚，董大爷还是电影明星！
可越是这样越该带头做个榜样！
今天谁拦都不好使，我必须公事公办！”
正嚷着，她一抬眼瞧见涂志明挤了进来，人群自然让出一条道。
赵桂凤像是终于盼来了能主事的人，抽抽搭搭地从地上爬起来。
“董事长，您来评评理！”
她带着哭腔说道，“海家、董家、陈家、马家、贾家……几乎家家都超生！
我来软的没人理，来硬的又不敢，您说我该咋办？
这妇女主任我没法干了，不如辞职算了！
哎呦，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越说越委屈，又扯开嗓子干嚎起来。
涂志明看得哭笑不得，转头瞥见海生也抄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就随口问：“咋，你媳妇又怀上了？”
“对啊！”海生一脸嘚瑟，“还缺个闺女呢！”
涂志明拿他没办法，只好转向赵桂凤，正色问：
“赵干事，像这种违反政策的，有没有处理办法？”
“有！要罚款！还不给落户！”
“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
“该！就得狠狠罚！”
涂志明点点头，接着问，“具体罚多少？有个标准没有？”
“夫妻年总工资的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五十！”
“行，这事儿我替你做主了！”
他转头朝董小翠一瞪眼，“听见没？赶紧准备钱！”
董小翠正倚在门边啃着梨，微微隆起的小腹很是明显。
她眨巴着眼睛问：“哥，罚多少？”
“你俩一年工资加起来的一半，是多少？”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差不多一千块！”
“那就给赵干事拿一千，别让人难做！”
董大爷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早说交钱就能解决，何必哭闹这半天！”
说着就解开老羊皮袄，从内兜掏出钱包，利索地数出二十张五十元。
老头现在真的有钱。
每年向阳集团都给分红，差不多一年就是一万。
《西游记》他每部都有参演，也能拿到不少钱。
现在老头属于先富起来那一批，兜里随便能掏出一千块。
赵桂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句“有钱了不起啊”在嘴边转了几圈，到底没敢说出口。
她四下瞅瞅，这片区住的都是向阳集团的原始股东，哪个都不是缺钱的主。
她憋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闷声道：
“这钱……不能直接给我，得交到街道去。你们自己去街道办罚款手续吧。”
她声音低了几分，又抬眼看向涂志明，“董事长，那其他人……”
“一律照办！”
涂志明高声对四周说道，“都听见没有？
想生娃的先备好罚款，按夫妻年工资一半交！别让人赵干事难做！”
众人嘻嘻哈哈地应着。
“知道啦！”
“没问题！”
“回去就去交钱。”
赵桂凤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和涂志明招呼一声，略有些忐忑地走了。
驱散人群，涂志明和秀芝跟着董大爷一家进了屋。
秀芝拉过董小翠的手仔细号了脉，确认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董大爷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涂志明道，“这个计生主任真是滑头啊，要罚钱进门直接说，我早给她了。
偏又带几个人过来闹，还说要把小翠抓走去打胎。”
结果你来了，顺水推舟，又说可以罚钱了。
林峰插话道，“刚才还真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们会来硬的。”
董小翠把果盘里的鸭梨递给秀芝一个，自己拿起一个就啃。
“装腔作势的，其实就是想把我哥给引过来。
我还说呢，这么多户超生的不上门，偏偏就往咱家跑。
闹了半天是借着我来立威啊！”
几人齐齐的笑了起来。
涂志明道，“分到咱们这个街区的干部都不好当，管深了不是，管浅了也不是的。
明天还真得让谝子哥那边说说，大伙做事儿有点儿分寸，别让人家干部为难。”
扯了几句闲篇，涂志明和秀芝聊着天回家。
“孩子们该放学了吧？”
“应该到家了！”
“昨天晶晶数学题不会做，被家华给揍了！
听说俩人现在还闹别扭呢，好了没有？”
“好了，小孩子吵架都不长久！”
秀芝笑着道，“家华现在真成了大姐了，把三个小的管的溜溜的。
尤其是大头，每天围着屁股后面转。
上次大头尿床，就是家华帮着收拾的。”
涂志明笑道，“其实我挺介意外人一直待在家里的，总觉得有些亲疏不分的感觉。
可对这孩子我却没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本来就是咱家人一样。”
秀芝手背在了身后，一步一步登上了台阶。
“有眼缘呗！
有的人在一起好多年，还不知彼此心里想啥。
有的人偶尔聊几句，就能成为知己。”
“就像我和你，”涂志明道，“第一次见面就成了两口子了。”
“我和你可没这种眼缘”，秀芝调皮一笑，“我第一次见你都吓坏了，还以为遇到了坏人了呢。”
“不是吧？大伙都夸我亲切，是个大大的好人！”
涂志明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一次见面就笑嘻嘻的，还乱开玩笑，哪里像个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