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热浪混合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冲压机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砸在人的心口上。王姓领导无视李怀德的笑脸和介绍，目光径直锁定“钢铁飞马”的总装线。
“这个转向轴承的装配公差是多少？供应商资质文件拿来看看。”他突然停在一个工位前，直指核心。
旁边的年轻技工脸一白，下意识看向黄智超。
黄智超上前一步：“报告王领导，公差是0.05毫米，采用的是洛城轴承厂的特供件，资质文件在办公室存档，我马上让人去取。”
“不用了，”王姓领导摆摆手，眼神转向旁边一台刚下线的车架，“这个焊点，用的是什么焊丝？焊前预热温度多少？焊后有没有做应力消除？”一连串问题又快又急。
回答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他倒是不怕这些人：“报告领导，是J507焊条，预热150度，焊后自然冷却进行应力消除。”
王姓领导身后的年轻人立刻上前，拿出便携式硬度计在焊点附近测几个点，又掏出卡尺比量，低声向王姓领导汇报着数据。王姓领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这让李怀德的心又悬起来。
“黄总工，”王姓领导终于再次看向黄智超，“你们的次品率控制在多少？返工记录和原因分析给我看看。”
黄智超心中一凛，这个问题看似常规，却直指管理痛点。他示意助手取来相关记录：“王领导，我们目前成品一次合格率是98.5%，次品主要集中在喷漆流挂和轻微划痕，关键部件不合格直接报废。这是近一个月的记录和分析报告。”
王姓领导接过报告，随意翻几页，又递给身后的团队：“你们仔细看看。”
工作组的人立刻散开，如同一张大网，罩向生产线的各个角落。他们的问题尖锐而细致，从原材料入库的批号追踪，到工人操作的Sop执行，甚至连工位上的照明亮度都问到。
黄智超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大脑飞速运转，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他额头渗出细汗，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他知道，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被无限放大。这已经超出单纯的技术检查，更像是一场严苛的审计。李怀德看在眼里，焦急万分，却又插不上手，只能暗自祈祷老黄能顶住。他隐隐感觉，这张网的目标，似乎就是黄智超本人。
南锣鼓巷，大槐树下，晚风并未吹散白天的燥热，也未能平息某些人心中的躁动。
刘海中喝口浓茶，故意大声说道：“哎，老阎，听说了没？今儿厂里来大领导，点名查‘钢铁飞马’！啧啧，阵仗不小啊！”
闫埠贵慢悠悠地摇着蒲扇，镜片后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老刘你的消息就是灵通，这项目要是查出点啥……哼哼。”
“作为一个厂长能没油水？”刘海中嗤笑，压低声音，“他家那日子越过越红火，钱哪来的？我可听说，这次领导下来，不光查技术，还要查个人问题！生活作风！哼，保不齐啊……”他故意拖长音。
旁边的大婶好奇：“不能吧？智超可不像那种人。”
“人心隔肚皮！”刘海中唾沫横飞，“等着瞧吧！这回要是查出问题，看他怎么收场！”
闫埠贵适时开口：“老刘，话不能乱说。当然了，组织上严格要求也是对的。咱们作为邻居，该反映情况也得实事求是，不能包庇，也不能冤枉嘛。”他一番话，既撇清自己，又给刘海中递上刀子，不然刘海中那个猪脑袋可不会开窍，他可是记得就是黄智超害的自己和好大儿子两个进去进修，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得有机会不报复回去，他就不是闫埠贵。
刘海中立刻会意：“对！老阎说得对！咱们立场得坚定！明天我就去街道问问，看看组织上需不需要咱们提供点情况！”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立功受奖的场面。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起来，怀疑、嫉妒、揣测在四合院里的人们嘴里游荡。
远在京郊的黄家村，关于黄智超的流言也变味。好吃懒做的黄老五添油加醋地散播着：“……我跟你们说，他上次回来，偷偷摸摸跟隔壁村那小寡妇在树林子里说话，眉来眼去的！城里当大官，心思就活泛，桃红酒可怜起来。。。。。。！”他可是眼馋桃红不知道多久，可是桃红一直不搭理他，这一次可是有机会，说不定能抱美人归。
“放屁！”一个本家大叔怒斥，“智超是啥人咱们不知道？他可是我们村里的大恩人，你在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的舌头拧下来！”
黄老五脖子一梗：“我喷粪？哼，等着瞧！听说城里工作组都下来查他，没准就是因为这作风问题！到时候看谁丢人！”他悻悻离去，留下村民们心中疑虑丛生。
轧钢厂，深夜。工作组依旧灯火通明，在几个会议室里埋头审查资料。李怀德把黄智超拉到僻静的楼梯间，脸色凝重到极点。
“老黄，不对劲，太不对劲！”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刚才我听到王领导的秘书打电话，好像在联系公安部门，问……问怎么调取个人户籍和婚姻状况信息！他们这哪是查项目，这是要查你的人啊！你……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
车间里的喧嚣渐渐平息，王姓领导带着工作组离开生产一线，留下一地鸡毛和惴惴不安的人心。李怀德擦擦额头的汗，刚想凑过去跟黄智超说两句，就被王姓领导的秘书客气地请到旁边的小会议室。黄智超也被“请”进去，一同进去的还有几位工作组的核心成员。
会议室的门关上，气氛比刚才的车间还要凝重。王姓领导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在李怀德和黄智超之间逡巡。他没有立刻发问，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李厂长，”王姓领导终于开口，“‘钢铁飞马’项目，厂里投入很大，上级也很重视。刚才在现场，技术方面的问题，黄厂长也是进行初步解析，我们会进一步核实。但……”他话锋一转，“我们还收到一些其他的反映，主要涉及管理和……个人廉洁方面。”
李怀德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他强作镇定：“王领导，我们厂一向重视廉政建设，我个人更是……”
“是吗？”王姓领导打断他，拿起桌上一份刚送来的材料，“有同志反映，你在供应商选择上，似乎……不太规范？比如洛城轴承厂，他们的特供件价格，好像比市场价高出不少啊。”
李怀德脑子嗡的一声，轴承？他立刻想到黄智超刚才的回答，但供应商选择确实是他主管的范围。“报告王领导，洛城轴承厂是老合作单位，技术过硬，为保证‘钢铁飞马’的特殊要求，他们专门开生产线，成本确实高一些，这都是有合同和备案的！”
“哦？备案在哪里？相关审批流程的文件，也给我们看看。”王姓领导语气平淡，但步步紧逼。
就在李怀德准备让秘书去取文件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探头进来：“王领导，李厂长，秦淮茹同志说有情况想向工作组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