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天楼前。
尸体被搬离,飘在湖里的尸体也被捞上了岸,一同拉走。
埋葬在阙天楼灰烬里的残尸也被挖了出来,集中转运去了别处。
净水泼街,地上无论染没染血渍,一律冲洗了一遍。
然后御林军撤离。
只留下礼王府赶来的府兵,错落钉在各处要紧地,杜绝了外面人的窥视。
更多的兵卫与徐千策同时出现。
徐千策面目一新。
他冠漆沙九旒冕,衣为玄袍,精绣龙、山、火、华虫、藻谷、宗彝、黼黻九章纹,金线织锦纳就衣领、袖襟,腰束纱里外锻宽厚大带,带上对称处挂白玉双佩。
下裳和蔽膝均是降红色,脚踏朱红色翘头履。
快步行走,玉鸣琤淙,裳履云纹隐现。
礼王府众兵看见徐千策如此打扮,明显精神大振。
刚才已有宦官到来颁布旨意,现在昭告天下的公文张贴各处,礼王从今天起成为太子的事他们已经知晓。
所以,自徐千策出现,礼王府兵呼啦啦跪了一地,稽首跪拜,嵩呼千岁。
徐千策扬扬手,径直来到丰俊朗和王寻跟前。
丰俊朗身上沾染的血凝结成块。
王寻双眼薄翳尚且未消。
除了他们,齐浪、吴念虹身上的衣物脏的脏,破的破,皆稍显狼狈。
王寻和罗浮洞众人并没因为徐千策身份的转变而改变对他的态度,神色如常。
徐千策看了看流苏树,目光落在那枚奇怪的粉红色果球上,面露讶异。
“人杀了吗?”丰俊朗上来就问。
徐千策摇摇头:“逼得太急,会狗急跳墙。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确保慕予的安全。”
丰俊朗默然。
在胎果里的子慕予听见了此话,却忍不住想摇头。
人急有祸,狗急跳墙。
此言不假。
可是还有一言,那就是:好事多磨,夜长梦多。
如果她是徐千策,掌控实权后会立即动手,掌握主动,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多留时间,己方虽能歇歇气,准备得更充分,对方可也一样。
她从胎果破出,需要三天。
要是对方在这三天里突然发难,祸福难料。
不说其他,那个会设下九幽镇宅符阵的老道就让她非常忌惮。
“我们需要一块很大的布,布要轻,要透气。”丰俊朗道。
虽然隔绝了一些民众的窥探,可是那么多人紧张兮兮守着一棵树,还是诱得不少兵士时不时往这边瞄。
徐千策了然,点点头,立即唤来一人,交代下去。
有几人匆匆跑离。
没多久,布便找来了。
是一匹大红素纱,薄如蝉翼,经纬交错间藏着光华,不知是何针法所织,看着华贵无比。
丰俊朗接了,拉开红纱两角,分别抛向徐千策、齐浪,第三角交到王寻手里,然后自己抓住剩下那角。
他抖了抖纱面,王寻获意点头,两人齐齐脚下一点,身影飘起。
巨幅红纱如一片绯色的雾,从半空飘落,刚好能将整棵流苏树遮住。
像一顶及脚的红盖头。
丰俊朗看了很久。
徐千策开口道:“这里我先守着,你们先去洗一洗,换身衣服。”说完招招手。
有几人端着干净的衣服上前。
阙天楼附近有几间小舍,已经被收拾出来了。
“轮流。吴念虹,你先去。”丰俊朗道。
吴念虹应声,自去。
有半老医官上前,给王寻检查眼睛。
“这层翳,是漫血所致。像是被类似强光的东西刺伤的。用些药水沾沾,等这些血被吸收冲解,视力应能恢复。”医官谨慎地道。
王寻点头:“有劳。”
医官自去配药。
王寻陷入沉思。
当时他试图以经文给子慕予静念镇魂,被一股力量冲飞前确实看见了一片白煞煞的强光。
强光中似乎有道非常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捕捉不及。
隐约中,那影子似说了一句话。
“放肆!”
应该是这两个字。
先前战况危急,他来不及惊骇。
现下想想,心里砰砰直跳。
子慕予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灵魂。
很明显,丰俊朗知道此事,或许还知道这个灵魂是谁。
王寻在流苏树边上坐着,他的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敲。
他在国子书院旁听许多年,读过很多书,见闻非寻常人可比。
有天,他曾听到一个没有根据和来处的传言。
据说四百年前,先神洲、沙河渚、沧溟宗三族大战,天道莅临人间,附身先神皇庄穹身上,才维持住了先神洲在鸿蒙渊不可动摇的中心地位。
当初他以为,这些不过无稽之谈。
大凡建立奇功大业者,身后总会有许多奇异的传说流传,目的不过是让后人认为此人是天命所归,以巩固统治。
不说天道这种无人能触及或者实眼见证的虚无存在,一个魂灵,怎么能长久附身在一个活人身上呢?
就算是子慕予的傀附术,也只是短暂地维持附身状态,并不能长期持续。
可是,这一次,他算是亲眼所见。
这种离奇的事原来不是某些人有目的的虚幻想象,竟真实存在,让他如何能不震惊?
以后,等子慕予恢复,他得好好问一问。
王寻想着,侧头。
他知道君阳就在旁边。
因为君阳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子慕予相似的气味。
这种气味不是某种花香或者香粉的味道。
很难形容,却独一无二。
清冽而干净。
当初在桃花寺,他能认出伪装成傀儡的子慕予,就是凭借这股气息。
“那枚果,如何了?”他问君阳。
虽然隔着一层红纱,君阳的目光还是一瞬不瞬盯在胎果上。
“长得很快。相信不久就能瓜熟蒂落。”君阳道。
白芷惊奇地瞪圆眼睛。
她对这枚胎果的关注并不比君阳少,知道君阳所言非虚。
现在,她逐渐接受子慕予就在这枚果里的说法。
因为她不敢想有其他可能。
这事虽然奇异,可是她自从见识过「灵脊」长在万文恩的手上,她对奇异事物的接受能力不存在极限。
“你是慕予阿姐什么人?”白芷问君阳。
看着君阳与子慕予的关系似乎十分密切并且比其他人都亲近,她是真羡慕。
“我是她的君阳。”君阳嘴里说着,身体一动不动,保持盯住子慕予的姿势。
“没问你的姓名。我是问你是慕予阿姐的谁?你那么小,为什么不跟在父母家人身边?难道你也是慕予阿姐捡到的乞丐?”白芷道。
君阳忍不住,终于扭头,下巴微微上抬。
粉红的眸子里满是傲色:“我才不是什么被捡的乞丐。我是慕予的君阳。独一无二的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