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临终前常说我们理解不了他的痛苦。”
说到这里丁当叹了口气，“他走后我曾不停地问自己死亡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怎么样才算善终？”
“后来我才明白，哪怕不能动了，意识不清醒了躺在病床上，他也是一个人，他有身为人的意识，自尊，而我却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把他一次次推向痛苦……”
丁当语气平静，说完话后却突然低下了头。
徐嘉予想上前安慰，丁当却突然抬起手，“你别过来。”
好半天她才转过头笑着说，“当然啦，疗护并非真正放弃对患者的积极救治，只是不进行插管、心肺复苏等无谓的、创伤性抢救措施。疗护不加速死亡，也不通过有创治疗延缓死亡，而是让患者有尊严、有质量地度过生命末期阶段。”
“徐嘉予，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的出发点不同选择的方式也不同，林主任身为你的丈夫，同时也是顶级神经外科医生，我想他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了最周全的打算，才选择这条路的。”
“你好好听他说一说？ok？”
“好啦！你也别老在我这耽误我工作了，快下去吧，有人在楼下等你呢。”
丁当话锋转变的太快，徐嘉予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窗户边。
然后就对上了林墨琛那双漆黑的眼眸。
林墨琛高挑的身影十分显眼，他就那么站在香樟树投下的斑驳阴影里，手里还提着个挺大的包装袋。
说来也奇怪，空气中明明还泛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可看见林墨琛那一秒阳光突然钻过树叶照在了他身上。
她看见林墨琛下意识收拢的手臂，以及那有些尴尬微微上扬的嘴角。
“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前面有家咖啡厅你们敞开了谈一谈，说开了说透了，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心里都想着对方，谁也离不开谁！”
“你以为是我不想谈吗？”
徐嘉予扁扁嘴，走下了楼。
“林医生大中午的不午休？日理万机的人跑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做什么？”
林墨琛叹了口气拉住徐嘉予手腕，她刚想要挣脱，但林墨琛显然早就预料到用了力气。
徐嘉予挣脱无果。
“有误会肯定要解开。”
林墨琛把她按在路边的长椅上，蹲下身子从购物袋中掏出个包装盒，然后明晃晃拿出了双崭新的平底运动鞋。
“时间不多，我尽可能选了双经你喜欢的款式，鞋型和码数都适合你的脚型，应该不会磨脚。”
瞥见林墨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青色的胡茬，以及皮鞋和裤脚上泥泞的水渍，徐嘉予叹了口气，暗骂自己没用。
每次吵架，只要看见林墨琛那张脸她就会心软。
更何况还是这种可怜的样子。
她根本不用想就能猜到林墨琛昨天一定追出家门去找她，在接到丁当的消息之后才回家，工作了一上午又急匆匆跑去商场买鞋子再火急火燎送过来。
可有关昨天晚上的矛盾林墨琛却闭口不提。
徐嘉予虽然心软，但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她不想让步。
“你是专程过来给我送鞋子吗？鞋子送到了很合适，你可以走了。”
她起身假装要走，却被林墨琛一把拉住，“老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走吧，我们去聊聊。”
咖啡厅里弥漫着独属于咖啡豆醇香，裹挟着烤面包的甜腻扑面而来，像是瞬间跌进了个温暖的怀抱。
林墨琛拉着徐嘉余的手，习惯性走向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洒在木地板上，将深褐色的木纹照得发亮，窗边绿萝舒肥厚的叶片舒展着，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要不要吃点简餐？”林墨琛轻声询问。
“林医生今天很清闲吗？”徐嘉予噘着嘴，“别以为我愿意听你说就是气消了，我现在告很严肃很认真的告诉你，如果不给我个解释休想让我原谅你。”
林墨琛低头闷笑一声，“一定是我做不够好，才会让你那么没有安全感，让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不重要。”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仅是徐嘉予愣了连刚准备过来点单的老板娘都愣在原地。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太太已经生我的气十个小时零三分又十八秒了，请等我取得她原谅之后再点单。”
“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请自便。”
老板娘麻溜地放下了手中水杯，回到柜台旁还不忘笑着冲徐嘉予比了个大拇指。
她身边玻璃柜里的蛋糕在暖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咖啡机发出轻微的轰鸣，磨豆的声响清脆悦耳，与之相比林墨琛的声音却是沙哑的。
“老婆，你还记得初二那年暑假前的一个下午，你被朱老师叫去办公室吗？”
穿过玻璃的阳光渐渐变得温柔，给林墨琛的侧脸渡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他眼眸低垂，阳光下映出那浓密修长的睫毛，鼻梁到下巴的线条精致得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之后的艺术品。
听到林墨琛的话徐嘉予才回神，暗骂自己又开始沉迷男色了。
她移开目光，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朱老师有事没事就爱叫我去办公室，你说那一次啊？”
“朱老师问你是不是和我早恋了那次。”
林墨琛的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正端着水杯的手闻言一抖，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在半途突然岔了道。
“咳咳——“
水呛进了气管，徐嘉予剧烈地咳嗽起来，“你怎么知道？”
见徐嘉予咳得厉害，林墨琛连忙起身坐到她身边，“老婆你没事吧？”
她摆摆手，双手压在胸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天你也在？”
林墨琛拿起纸巾，专注地擦着徐嘉予唇边的水渍，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听到你否认喜欢我。”
那个下午徐嘉予当然也记得清楚，可那时候的她情窦未开，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只是把林墨琛最要好的朋友。
跟朱老师争论完之后，她怀着满肚子的委屈本想跟林墨琛好好吐槽一下。
可回去之后林墨琛压根不在教室，放学时她等了好久林墨琛也没回来，还是丁当告诉她林墨琛已经先回家了。
为此她发了许多条短信给林墨琛，然而始终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也是从那天之开始，林墨琛就突然不理她了。
徐嘉予下意识捉住林墨琛还放在她唇边的手腕，满脸不可思议，“所以，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就因为这个还‘恨’了我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