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郑旦懒在摇椅里,望着华丽却空空荡荡的龙榻,心中悲戚,
曾几何时,这里充满欢声笑语,和邵玉、腾峰彻夜长谈,和萧旭卿卿我我,听无双说「踏马的」
仿佛现在,踏马的也是悦耳的。
旁边的郑二突然嘟哝道:“皇上,为什么赶走萧将军和云逸侍卫?您最在意的不就是他们吗?”
郑旦想着萧旭曾经说过的那句「刘禹锡就是想让哥哥身边的所有人都去死,只剩他自己。」
现在好了,真的就只剩刘禹锡了,他还能害谁呢?郑旦想着,拿起圆桌上那只缺了一角的小房子,捂在怀里,跟块宝似的。
“郑一啊。”郑旦闭着眼眸。
“是,皇上!”
“除了刚才去宣政殿路上,你说的三国情况,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么?”
“其他的…”郑一与郑二对视一眼,“还有就是,前段时间,皇上您突然好像失智了,萧将军带您离开皇宫一段时间…”
郑一正要展开叙述,便听得外间传来萧旭大喊的声音:
“让开,我要见皇上。哥哥,我要见你!”
郑旦握着小房子的手一紧,心也跟着疼痛了下,但郑旦并未起身,阴郁道:“告诉他,朕不想见他,让他尽快带着家眷回大雍去。”
“是。”郑一垂眉走出内室,引得珠帘噼啪作响。
郑旦终究是没见萧旭和云逸的,但是又怕自己听着萧旭的声音心软,竟是从后殿摸去了后宫,宿在了皇后宫中,也看了看自己的那对龙凤胎。
双胞胎明显要比普通的孩子长得快一些,差不多出生五个月,竟是可直立行走,甚至还能跑上几步。
见着郑旦来,两个小玩意儿,咯咯笑着,清清楚楚喊着「娘亲爹爹」,扑进郑旦的怀里。
郑旦一臂挂着一个,竟然有些吃力了,想着,若是换作从前,定然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又想着,现在也算有盼头了,成了凡人,对死亡有了盼头,现在就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要说,郑旦能这么痛快放下萧旭,那些在鬼界做过的心理建设,功不可没吧…
郑旦在后宫住了许多天,直到刘禹锡异常不悦,亲自来找,郑旦才悻悻回了寝宫。
后来,在某一次郑一给郑旦梳头的时候,郑旦听说,那日萧旭在寝宫外跪了很久,久到下了一场雷雨,整个地面像是发洪水一般,快要淹没萧旭的小半截大腿。
萧旭直跪到雨过天晴,洪水褪去,膝盖处聚集了许多树叶。又跪至烈日当空,地面滚烫,残破的树叶又被热风卷走。
最后,云逸终是忍不住了,强行点穴,带走了萧旭。
郑二在缓缓叙述,郑旦有些脑子轰鸣,说自己想出恭,
于是,郑旦坐在那个独处的空间,坐在那个专为自己打造的白玉马桶上,泣不成声。
郑旦是捂着嘴的,用身上那件满绣游龙的龙袍捂着的,生怕自己传出一丁点儿声音。
可惜,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刘禹锡的耳朵。
“皇上,没事吧?好了吗?用不用奴才进去?”
郑旦慌张止住哽咽,抹了几把碍人的眼泪,努力整理好情绪,也整理好了龙袍,然后佯装轻快走出。
真的看起来很轻快,看起来那么满不在乎,但郑旦这样子却扎得刘禹锡的心,生疼…
…………
陈国皇宫
话说,无双自从来了陈国,做了这个永安侯,便再没见过郑旦,只剩整日整日的醉酒。
现在,圣旨又下,再也不准入京,不准面圣。
无双将酒坛子摆满了寝宫前的台阶,仰头往嘴里倒着一壶又一壶,一级一级喝上去。
酒水漫在无双的脸上,撒在胸膛里,湿掉了衣服,再蜿蜒在台阶上…
望着高高的白玉台阶和台阶尽头恢宏的寝宫,无双仰头大吼
「啊!」
跌跌撞撞将脚边的酒坛子踢得七倒八歪,噼噼啪啪,碎的碎,滚的滚,撒的撒…
“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无双哭了,还是痛哭,整个瘫坐在地上,眼泪和酒水混在一处,也分辨不出来了。
“我不要你的金子了,也不要你的山庄,还有这个狗屁的永安侯,老子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行吗?”
无双抽了两下鼻子,抹下两把眼泪:“老子一直以为得到了这些就会快乐,可现在,老子快乐不起来,老子踏马的不快乐!”
“老子真的不快乐!”吼叫过了,无双忽然声音低落,许是想起了往事,“老子好怀念在东宫的日子,穷,但快乐。踏马的,怎么变成了这样。你踏马的不要我了,你踏马的抛弃了老子,还不准老子见你。”
“你踏马的忘了,是老子救的你,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旁边的公公一把捂住无双的嘴,惶恐跪地:“侯爷呀,您这是想被砍头啊!”
“砍啊砍啊,叫他砍。老子也不想活了。”无双歪着头,把长脖子露给公公,气恼道:“去拟折子,说老子不干了。要不他见老子,求老子,要不老子就告老还乡,他永远别想见老子!”
…………
晚间,大雍凌云阁后院。
“萧将军真是令人钦佩,这么晚还在练剑。”
萧旭收剑回鞘,爱惜得将剑穗捋顺,并未转身“刘大人是来带我回去的吧?你救了哥哥,我自当履行承诺。”
这个声音很低沉很沙哑,像是熬了好几天夜,喝了很多汽水,嗓子已经发炎上火到不行。
刘禹锡嗤笑:“听起来,萧将军最近的日子很难熬啊。不过,为什么会难熬呢?不应该高兴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看似抛弃了你,实则是在保护你。”
“萧将军,我说的对吗?”刘禹锡忽然闪身至萧旭面前。
面前的这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去了魂,消瘦,脆弱,眼底无神…
洁白的衣袍衬着这样的萧旭,好寂寥…
“高兴的应该是刘大人才对,这一下,哥哥身边就只有你了。这是你想要的。”
“是,皇上都做到如此了,我也本不想再计较,也想就此放过萧将军,但…”刘禹锡又恨的牙痒痒,接着又换成一副低迷之态:“但是,他哭了,哭得好伤心。怎么办?”
萧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刘禹锡闭上眼眸,像是在回忆郑旦那失魂落魄的,装快乐实在装的太假的样子,然后眼角便有了一滴晶莹,
久久才沉吟道:“他从来不会为我这样…即便我救了他,耗损了修为,还会遭受天谴,他还是只会恨我…”
“所以!”刘禹锡一把抓在萧旭肩头,五指瞬间深深嵌入肉里,鲜红的血液浸湿了白袍,就像在白色的画布上,绣了一朵醒目的红花。
“你必须和我一样痛苦,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