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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如破碎的金箔洒落大地。

薄雾如纱,轻柔却又沉重地笼罩着长安城外的广袤原野,将远方的山峦、近处的树林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白。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湿润的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这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气息,却被一股更浓重、更刺鼻的味道无情地覆盖、撕裂——那是从远处叛军营垒方向飘来的焦糊味,混杂着隐隐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清晨的咽喉。

马蹄踏碎了凝结在草叶尖端的露珠,发出细碎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

三千精骑肃然列阵,铁甲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冷、锐利、毫无温度的银光,仿佛一片凝固的钢铁海洋。

他们,是阴水谷、黑蛇谷淬炼出的精锐,更是经由裴徽亲手以现代“职业军队”理念重塑的战争机器。

“郡王殿下说过,”都尉张铁牛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略显紧张的年轻骑兵赵小虎道,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矛杆,“咱们不是游侠儿,是齿轮!是这铁墙上的每一块砖!记牢你的位置,看好你前面的兄弟,听号令,跟着动!”

赵小虎用力咽了口唾沫,手心在皮质的缰绳上蹭了蹭汗,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都尉王猛背上那面醒目的青色认旗。

这大半年来,在原本王忠嗣奠定的当世大唐骑兵战术基础上,裴徽立足“职业军队”模式——摒弃了过分依赖个人勇武的传统,转而强调如臂使指的纪律、严丝合缝的协同、毫厘不差的装备标准化和近乎残酷的长期训练。

在阴水谷、黑蛇谷、天工之城大营中,裴徽数次亲率幕僚班子,召集麾下众将,夜以继日地推演沙盘,争论、修改、再推演。

无数个夜晚,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帐壁上,如同舞动的幽灵。

最终,眼前这套迥异于当世认知的骑兵战法诞生了:密集如墙的冲锋阵列、层次分明的武器配置、繁复而精准的号令体系……

这一切,都在颠覆着“骑兵冲锋即一窝蜂乱战”的古老信条。

然而,新战术的威力究竟几何?

仍需铁与血的实战检验。

虽然之前冯进军和熊虎中在河北、中原和洛阳等地几次与叛军遭遇战中运用过,效果斐然,但那毕竟不是正面对决。

裴徽对此极为重视,早已严令张巡、熊虎中、冯进军、魏建东等将领:此战若有机会,必须全力验证新战术!

战后每人需提交详尽的实战效能分析报告,为日后完善骑兵基本战术体系奠定不可动摇的实践基石!

此刻,这三千裴徽麾下的新式骑兵,以十个“队”为基本作战单元,每队三百人。

阵型严谨得令人窒息:每队分成五排,每排六十骑,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间距被压缩到极致。

前排两排骑士,清一色丈八长矛,矛尖如林,寒芒闪烁,矛杆底端深深楔入特制的马镫旁铁环,确保冲刺时稳固;

中间两排,手持改良过的次排镗钯,那精钢锻造的中锋锐利无匹,两侧横股上的棱刺狰狞可怖,既可格挡劈砍,更是破甲碎骨的利器;

最后一排,则装备厚背马刀,刃口在晨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光泽,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人腰间还挂着一把精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三连发快弩。

骑兵,仍是这个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其强大的机动力与摧枯拉朽的冲击力,往往决定着战场的主宰权。

裴徽深谙此理,他更明白,要将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必须像步兵那样,依靠密集阵型与钢铁纪律。

个人的匹夫之勇在这套体系中,将被压缩到最低限度。

在原本的历史长河中,直到千年之后的拿破仑时代,欧洲骑兵才最终完善了这条道路,其近代骑兵体系让曾经纵横欧亚的游牧铁骑黯然失色。

而裴徽,此刻正将这套跨越时空的先进战法,提前带到了这大唐当下的战场。

此时,裴徽站在长安城巍峨的城楼上,一身素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握着一支精巧的黄铜单筒“千里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渊,却仿佛穿透了数里距离,牢牢锁定了那片晨雾笼罩的战场。

他身边,郭千里按剑而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期待,他是新战术研究问世的主要参与者。

大半年的苦训,阴水谷、黑蛇谷乃至天工之城的骑兵们,每日都在重复着枯燥而严酷的密集队列冲锋。

此刻,面对对面那支如决堤洪水般不顾一切冲来的叛军骑兵,统兵大将冯小棍——冯进军之子,一位面容刚毅如石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将领——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他高举手中那杆顶端飘着黑色三角标旗的旗枪,声如洪钟,盖过了渐起的马蹄轰鸣:

“众将士!”冯小棍的声音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金石般的质感,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三千颗心脏上敲击,“此战,绝非逞个人血气之勇之时!每一条命令,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刻在骨子里!严格按照郡王殿下所授、我们日日苦练的新战法行事!目标只有一个——全歼眼前之敌!”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面孔,有人呼吸急促,有人紧抿嘴唇,但眼神深处都燃烧着一种被严格训练所点燃的、近乎狂热的信任。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仿佛要将这信念烙印进每个人的灵魂。

最后,他郑重地抬头,望向远处巍峨的长安城楼方向,晨光勾勒出城楼的剪影,他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那城墙上可能正注视着战场的熟悉身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炽热的情感:“郡王殿下,此刻或许正立于城头,俯瞰我等!”

“这是我们依照殿下指引,呕心沥血练就新式骑兵战法后,首次在万众瞩目之下,堂堂正正与敌正面决战!”

“此战,关乎殿下心血,关乎我军未来!只许胜,不许败!拿出你们的胆魄与纪律,让叛军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铁骑!何为裴家军的脊梁!”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言毕,冯小棍深吸一口气,清晨冷冽的空气涌入肺腑,胸腔因激动和巨大的责任压力而剧烈起伏。

他猛地挥下旗枪,动作干净利落,带起一道破风声:“吹前进号!”

“呜——呜——呜——呜——昂——!”

新式铜号特有的、穿透力极强的嘹亮泛音骤然撕裂了原野的宁静!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尖锐却不刺耳,如同无形的命令波纹,远远荡开,清晰地传入每个骑兵耳中。

随着号声,三千骑兵阵列上如林竖起的矛头、镗钯锋锐的中锋,瞬间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寒光,仿佛一片移动的、择人而噬的钢铁荆棘丛!

主将旗手催马来到冯小棍身侧,手中那面血红色的三角令旗,如同蘸饱了鲜血,斜斜向前一指!

在“四个短促号音接一个悠长号音”的特定前进号令节奏中,近三千匹经过严格筛选、训练有素的战马同时迈开步伐!

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马蹄声起初是杂乱的“哒哒”声,像骤雨敲打瓦片,但很快,在骑手们精准的控速下,汇成了低沉而均匀的隆隆声,如同沉睡巨兽被唤醒的心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稳定地向前推进。

冯小棍全神贯注,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鹰隼般紧锁前方汹涌而来的叛军洪流。

他需要像最高明的工匠一样,精准把握距离的尺度。

目前双方间隔约四百步,他必须控制马速,保持这令人心悸的慢跑状态,接近至两百步左右——这是他们在沙盘上反复推演、在训练场上千锤百炼的“黄金冲锋距离”。

难点在于,如何在速度渐增的过程中,让这堵移动的“马墙”保持令人发指的密集与平直。

任何一丝散乱,都可能成为被敌人撕开的破绽。

近三千匹战马保持着令人惊叹的整齐步伐,缓缓推进。

十名都尉身背醒目的认旗(颜色各异,便于区分),策马越出阵列,来到各自队伍右侧前方约五步处。

他们手中的骑枪顶端,同样绑缚着小型三角令旗(颜色与认旗一致)。

都尉们将骑枪高高竖立于头顶,如同灯塔,成为后排士兵在涌动马群中清晰可见的坐标点。

他们一边控马,一边频频侧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冯小棍的主将旗位置,如同精密仪器上的传感器,确保自己的队伍与主将保持完美的同步。

而前排的普通骑兵,则死死盯着自己都尉那根高高竖起的旗枪,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速,调整着间距,汗水从额角滑落也浑然不觉。

整个庞大的骑兵阵列,如同一块被无形巨手推动的、边缘平直的钢铁板块,带着碾压一切的沉稳气势,向叛军压去。

冯小棍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零星射来的、在阵列前方划出弧线的轻箭(叛军骚扰骑射)。

箭矢“嗖嗖”掠过空气的声音,像毒蛇的嘶鸣。

他猜想着城头上的裴徽,心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殿下……您呕心沥血打造的这把利刃,是否真能经得起这正面对撞的考验?此战胜,则此道通衢,我军铁骑将脱胎换骨,横扫天下;若败……”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的心尖,带来一阵刺痛,“不!绝无可能败!”

他猛地甩头,将这丝动摇狠狠掐灭,更强烈的斗志如同岩浆般喷涌,“必须胜!用叛军的血,为殿下的新法正名!用这场胜利,敲开未来之门!” 他握旗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此时,对面叛军骑兵的战术意图也显露无遗。

他们分出数十股小队,每队约二三十骑,如狡猾而迅捷的狼群般散向两翼,试图在裴徽军阵前穿梭,用骑弓射出密集但威力有限的轻箭。

箭雨如飞蝗般扑来。

这正是叛军骑兵惯用的、学自北方胡骑的“狼群”战术——以骚扰诱敌,动摇其阵脚,主力集群则如同潜伏的猛虎,窥伺敌方破绽,一旦撕开口子,便如洪水般汹涌而入,引发全线崩溃。

如同草原狼群对付看似笨重密集的野牛群。

然而,他们今日的对手,绝非寻常牛群。

冯小棍麾下的骑兵,第一排战马头部罩着特制的皮甲面罩,只露出马眼,胸前悬挂着厚实的、内衬铁片的防箭布帘,能有效抵御角度刁钻的轻箭。

箭矢“噗噗”地钉在布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或擦着坚固的皮甲面罩滑开,带起一溜火星。

只有零星三四匹战马不幸被射中缺乏防护的腿部,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一软,带着骑手轰然倒地。

阵型因此微微一滞,但第二排的镗钯手立刻冷静地催马上前,如同流水填补缝隙,瞬间填补了前排的空缺,整个阵列瞬间恢复如初,严整得令人绝望!

“保持速度!无视骚扰!”冯小棍的声音在隆隆蹄声中依旧清晰有力,如同定海神针。

他一边控马慢跑,一边如鹰隼般左右扫视着自己的阵列。

近三千骑兵在号令下开始加速至稳定的慢跑状态,视野中满是涌动的马鬃、闪亮的盔顶和森然的矛尖。

前排的都尉们展现出卓越的控场能力,整个阵列在轻箭的“滋扰”下,竟无半分混乱!大半年的汗水与磨砺,在此刻结出了坚韧的果实。

那低沉而逐渐汇成一片的隆隆马蹄声,在冯小棍耳中,比任何仙乐都更动听。

他虽年轻,却在其父冯进军的悉心教导下成长,更全程参与了裴徽新战术的研讨与制定,深知这看似笨重、牺牲了部分灵活性的密集冲锋背后,所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将个体力量通过纪律熔铸成整体的毁灭洪流!

眼下的实战,不过是给这柄淬炼好的神兵,举行最后的加冕仪式。

双方距离因对进而飞速缩短!

很快逼近两百步!

负责骚扰的叛军游骑,在迎面压来的、密不透风、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马墙”前,终于感到了无处下嘴的恐惧和狭小空间的窒息感。

他们射出的箭矢如同泥牛入海,而对方冰冷的目光甚至未曾偏移。

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这些游骑纷纷发出惊恐的呼哨,以最快速度拨转马头,狼狈地向本阵两侧逃窜,如同退潮的污水。

那支抱着必死决心断后的叛军主力骑兵,终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冯小棍眼前!

同样是人马披甲,同样是长矛如林、刀光闪烁,阵列在冲锋前也算得上严整——但这严整,是相对于流寇或南方羸弱宋军而言。

与裴徽一方那如同刀切斧凿般、由纪律锻造出的钢铁阵列相比,他们的骑兵间隔明显更宽,兵力并非均匀分布,左中右三阵后方各留有一个预备队(驻队)。

慢跑刚一开始,整个阵型便显露出细微的散乱,如同绷紧的弦上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毛刺,前排与后排的衔接处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脱节。

冯小棍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轰”的一声直冲顶门!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他猛地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惊雷,盖过了所有的马蹄声与喧嚣:“三——速!”

“呜昂——!”前进号音再次高亢响起,如同冲锋的号角,撕裂长空!

冯小棍手中的主将旗猛地划出一个凌厉的半圆,带起呼啸的风声,然后坚定无比地向前倾斜!

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巨人之臂!十六名都尉(含冯小棍身边的直属队都尉)如同被同一根线牵引,同时爆发出裂帛般的怒吼:“杀!”

手中的三角旗枪狠狠前压,指向叛军的心脏!

“轰隆隆隆——!”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

如同压抑的雷霆终于炸响!

裴徽一方的骑兵听到号令,仿佛触动了灵魂深处的开关,几乎在同一刹那猛夹马腹,全力催动战马!

低沉均匀的隆隆声瞬间转化为震耳欲聋、席卷天地的奔雷之声!

大地在三千铁蹄的践踏下剧烈颤抖,扬起的尘土形成一道滚滚黄龙,遮蔽了小半个天空,连初升的朝阳都为之失色!

钢铁的洪流,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对进之下,最后百步距离转瞬即逝!

时间仿佛被压缩,只剩下几个心跳的间隔!

空气被高速冲锋的战马挤压,发出尖锐的嘶鸣!

“冲——锋——号——!”冯小棍迎着扑面而来的、带着浓烈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劲风,用尽全身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压出这声嘶吼!

他身边仅剩的一名号手(另一名忠勇的亲兵已在流矢中落马),鼓起腮帮,脖颈青筋暴起,用生命吹响了那最高亢、最激昂、代表着决死冲锋的号角!

号声凄厉,直刺云霄!

“杀——!!!”

近三千喉咙里迸发出同一个音节,汇聚成一道撕裂苍穹、令鬼神惊惧的死亡呐喊!如同平地卷起的毁灭风暴!

第一排骑士,手臂肌肉坟起如虬龙,将竖立的长枪猛地压平,森冷的矛尖齐刷刷指向正前方,瞬间化作一片死亡的钢铁丛林!

紧接着,第二排的镗钯手也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放平了手中那造型狰狞的破甲利器,锋刃在高速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一片冰冷、密集、带着毁灭一切意志的钢铁森林,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压向敌人!

对面用来断后的叛军骑兵也发出了吼叫,但声音明显杂乱无章,充满了惊惶和色厉内荏。

他们同样手忙脚乱地放平长矛,举起大刀,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然而,气势已截然不同!

两股钢铁洪流,裹挟着无匹的动能,以雷霆万钧、彗星撞地之势,迎头撞向对方!

密集的阵型让双方都失去了任何腾挪闪避的空间。

后退?绝无可能!

杀人或被杀,只在马身交错的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个人的精妙战技、高超骑术,在这毁灭性的洪流碰撞面前,已显得微不足道。

纪律的严明、意志的坚韧、直面死亡的勇气,成为了此刻唯一的主宰!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长,只剩下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和刺眼的寒光!

就在即将碰撞的刹那,冯小棍凭借过人的目力清晰地看到,迎面而来的叛军骑兵阵列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在眼前这片密集得令人绝望、如同移动城墙般的长矛森林的死亡威胁下,一些叛军骑兵胯下的战马,出于生物本能对尖刺的恐惧,不顾骑手死命的勒缰和鞭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侧面斜窜!

然而,斜向同样是汹涌而来的裴徽一方骑兵的钢铁洪流!

它们根本无处可逃!

战马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使得叛军本就不甚严整的冲锋阵型,在最后关头无可挽回地散乱开来,前排出现了明显的波浪状扭曲!

但一切都太迟了!高速对进的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再无人能勒住缰绳!

双方都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带着各自不同的信念和恐惧,撞入那血肉磨盘!

连冯小棍自己都感到,在极限速度下,己方庞大阵列的边缘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小弯曲,但这短短的距离,在如此高速和密集的冲击下,完全不足以影响其整体的完整性与可怕的压迫感!

相距五十步!

马速攀升至巅峰!

双方以每秒超过三十米的恐怖高速接近!

劲风扑面如刀,吹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被极度压缩,发出尖锐的厉啸!

冯小棍双目赤红,血丝密布,脸庞因极度亢奋、用力以及迎面风压而扭曲涨红!

他双手死死攥紧旗枪,冰冷的金属枪杆传递着力量与决心,枪尖牢牢锁定对面一名面目狰狞、眼中同样闪烁着疯狂与绝望的叛军骑兵。

视野中,对方惊恐瞪大的双眼、因嘶吼而扭曲的嘴角、甚至头盔下抖动的胡须,都清晰可见!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战马喷出的腥臭气息!

“杀——!!!”冯小棍与近三千骑兵,在撞击前的最后一息,再次从灵魂深处爆发出生命中最为狂野、最为暴烈的咆哮!

这吼声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充满毁灭意志的声浪,甚至短暂压过了震天的马蹄轰鸣!这是意志与纪律的最终宣告!

轰——!!!!

咔嚓!噗嗤!哐当!滋啦——!唏律律——!

两股毁灭性的洪流,如同两颗巨大的陨星,以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迎头相撞!

刹那间,世界仿佛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噪音和飞溅的血肉!

无数长矛枪杆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应声折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断裂的木茬如同獠牙!

沉重的刀剑砍在铁甲上,迸发出刺目的火星和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

断裂的刀刃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般四散飞溅!

沉重的人体与马体猛烈碰撞的闷响连绵不绝,如同擂响了一面面破鼓!

金属矛尖、刀刃与铠甲剧烈摩擦刮擦,发出尖锐刺耳、让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滋啦”声!

避让不及的战马狠狠地撞在一起,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清晰可闻,伴随着战马临死前凄厉的悲鸣“唏律律——!”

有的马匹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四蹄离地,凌空飞起,重重砸入后方的人群;

更多的则是连人带马如同被巨锤击中,轰然倒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嘶鸣,瞬间被后续的铁蹄淹没!

在撞击的最后一瞬,冯小棍胯下神骏的战马“黑云”也本能地想要向左偏头闪避那刺来的矛尖。

但冯小棍双目圆睁,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闷吼,双腿灌注千钧之力,如铁钳般死死夹住马腹!

凭借深厚的内力和千锤百炼的精湛骑术,硬生生遏制了战马的恐惧,让它保持着笔直的冲锋路线!与迎面那名绝望的叛军士兵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飞溅的血肉和刺鼻的血腥气中交错而过!

“呃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顺着枪杆传来,虎口瞬间麻木!

伴随着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

冯小棍的旗枪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胸甲,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骨头的触感清晰地传来!

那名叛军士兵的身影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动能带得向后高高仰起,口中喷出的血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沉重地摔落尘埃,瞬间被铁蹄踏过。

冯小棍的身体在鞍桥上只是剧烈地晃了一晃,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死!”冯小棍看也不看结果,猛地抽回染血的旗枪,枪尖带出一溜血珠!

他发出一声怒吼,试图驱散第一次亲手夺走生命带来的瞬间心悸。

眼角余光扫过身侧,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冰水浇透——刚才还在身边吹号的亲兵柱子,那个总爱憨笑的年轻人,此刻已不知被撞飞或是卷入何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滩迅速扩大的暗红血迹和几片破碎的甲片!

眼前人影晃动,又有几名叛军骑兵在混乱中冲近,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困兽犹斗的疯狂。

一名叛军骑兵挥刀劈来,刀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冯小棍完全是靠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身体在鞍桥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侧闪,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那叛军士兵还未来得及收刀变招,冯小棍身边的一名悍勇护卫严武已怒吼着刺出长枪!

枪出如龙,快如闪电!

噗嗤一声,锋利的枪尖穿透皮甲,透背而出,将那名叛军士兵狠狠挑落马下!

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印证了裴徽战术思想的正确性!

裴徽一方骑兵那极致密集、如同整体般的冲锋阵形,在此刻的对撞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如同烧红的铁锥刺入朽木!

仅仅是第一排的交锋,叛军骑兵的前锋就如同撞上了一堵高速移动的钢铁城墙!

三百多名冲在最前的叛军骑兵,在如林长矛的攒刺和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被击落二百余人!

残存的叛军骑兵侥幸冲破了第一排矛阵,已是惊魂未定,甚至兵刃都来不及收回调整,身上还挂着折断的矛杆。

第二排裴徽一方骑兵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镗钯阵列,已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带着加速的动能迎面扑来!

锋利的中锋轻易撕裂皮甲锁子甲,坚固的横股棱刺则能格开刀剑,在马匹高速冲击的加持下,这些镗钯手如同挥舞着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批侥幸穿过第一排的叛军骑兵,大多兵刃折断或来不及格挡,面对这第二波更为致命、更为密集的攻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对面密集得几乎没有缝隙的阵列,也彻底断绝了他们向两侧闪避的任何可能!

绝望的惨嚎声中,又是一轮更加惨烈的人仰马翻!

骨骼碎裂声、金属入肉声、垂死惨叫声响成一片,如同炼狱的交响曲!叛军骑兵再次遭受重创,如同被狂暴飓风扫过的麦田,成片倒下!

当第三列、第四列裴徽一方的骑兵(部分持矛,部分持镗钯)如同连绵不绝、永不停息的海啸般再次碾压而过时,叛军骑兵原本还算完整的冲锋阵线,已经彻底崩溃、瓦解!

如同被巨锤反复砸击的瓷器,碎片四溅!

碰撞的核心地带,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人马尸骸层层叠叠,断裂的肢体、破碎的铠甲、汩汩流淌汇聚成小溪的鲜血、濒死的战马和士兵发出的低沉而痛苦的哀嚎,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图景。

第一排与第二排骑兵对冲的间隔时间极其短暂,后续的叛军骑兵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时间去调整方向或速度,只能被迫纷纷勒马减速,以避免撞上前方堆积如山的障碍——那是他们同伴破碎的尸体。

而就在这叛军阵型混乱、速度骤减、如同陷入泥沼的关键时刻,裴徽一方骑兵最后两排的马刀骑兵,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终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猛地扑了上来!

他们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密集队形,手中的厚背马刀高高扬起,刃口在血色朝阳下划出一道道冰冷、幽蓝的致命弧光!

他们借着强大的对冲惯性,无需费力挥舞,只需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死死握紧刀柄,将刀锋平平递出,或是借助马力轻轻一拖——

噗!噗嗤!嚓!

利刃切割皮肉、斩断筋骨的声音密集响起,远比之前的撞击声更令人胆寒!

远比寻常刀剑锋利且沉重的厚背马刀,轻易地切开了皮甲、锁甲,甚至斩断了骨骼!

断臂残肢伴随着大蓬大蓬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如同在战场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异而残酷的血色之花!

马刀骑兵们如同冰冷的死神使者,沉默地收割着生命,他们的面甲下,眼神冰冷而专注,只执行着“切割”的命令。

即便遇到叛军阵型中少数相对厚实的部分(如预备队集结处),裴徽一方的马刀骑兵在密集队形中亦无法闪避。

他们只能咬紧牙关,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怒吼着硬生生撞上去!

前排的叛军或被撞得筋断骨折飞出去,或被锋利的马刀瞬间斩杀,但裴徽一方的骑兵也必然要承受对方后排士兵仓促的反击,或者与同样无法躲开的叛军骑兵猛烈相撞,造成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然而,更多后排的叛军骑兵挥舞着兵器,试图攻击身边疾驰而过的裴徽一方骑兵,但这些马刀骑兵严格执行着“不减速、不缠斗”的战术纪律,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毫不留恋地继续向前奔驰,转眼间便已错身而过,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捂着伤口、眼神绝望的叛军士兵。

那些阵型厚实处幸存的叛军骑兵,则被剧烈的冲撞和满地翻滚的人马尸体彻底阻挡了路线。

他们不得不拼命勒住受惊的战马,速度骤降至几乎停滞。

这使得他们在整场惨烈的交锋中,如同被钉在原地,几乎未能发挥任何有效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被屠戮,自己则如同被困在泥沼中的困兽,充满了无力感和恐惧。

裴徽一方这种层次分明、连绵不绝的“三段击”式骑兵冲锋,如同三记精准而致命的组合拳。

最前面的矛阵如同重锤砸开外壳;

紧随其后的镗钯阵如同利刃撕开血肉、搅碎内脏;

最后的马刀阵则如同狂风扫落叶,进行彻底的收割与破坏!

狂暴的攻击在极短时间内,便将叛军骑兵看似坚固的阵线打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只留下一地破碎的尸骸和垂死哀鸣的伤员,以及彻底崩溃的士气。

完成冲锋的裴徽一方骑兵阵列,丝毫未曾停顿!

如同突然涌起的狂潮在拍碎礁石后,又毫无滞涩地迅速退去。

他们在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号令和旗号指挥下,开始沉稳地减速、收拢散开的阵型,再次转向、列阵!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展现出令人咋舌的纪律性和恢复力。

虽然阵型不复冲锋时的绝对严整,但核心框架依旧稳固,如同一头猛兽在撕咬猎物后,舔舐着伤口,准备下一次扑击。

第一次惨烈的三排对冲过后,叛军骑兵已然折损近七百人!

阵线更是支离破碎,幸存者如同无头苍蝇,指挥官的命令被淹没在伤兵的哀嚎、战马的悲鸣和弥漫的恐惧之中,指挥体系彻底瘫痪。

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然而,打击远未结束!

就在叛军惊魂未定、茫然四顾,甚至有人开始丢弃武器试图逃跑之际,一阵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心悸的机括震动声骤然响起!

那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让所有幸存的叛军心头猛地一缩!

嗤嗤嗤嗤——!

裴徽一方最后两排完成冲锋、正在重新整队的骑兵中,那些配备了快弩的骑士(主要是第五排刀兵),在军官的喝令下,动作娴熟地摘下腰间的三连发快弩!

他们甚至无需精确瞄准,只需对着那片混乱不堪、人员密集、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叛军人马堆,冷静地、近乎机械地扣动扳机!

嗡!嗡!嗡!

三轮连射!弩矢如同致命的黑色飞蝗,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泼洒向刚刚遭受重创、尚未组织起任何有效防御的叛军残兵!

箭雨覆盖之下,避无可避!

“呃!”“我的眼睛!”“救命啊——!”

惨叫声再次拔高,充满了临死前的惊恐和痛苦!

本就混乱不堪的叛军阵列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油锅,瞬间炸开!

又有数十人在猝不及防的弩矢攒射下栽落马背,或是捂着插满箭矢的身体在地上翻滚哀嚎!

这支被安庆绪强行留下断后、本抱着必死之志的叛军骑兵,在经历了这闻所未闻、如同疾风骤雨般、一环扣一环的三段打击后,内心深处涌起的已不仅仅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无力感。

他们第一次遭遇这种不讲道理、近乎于用钢铁纪律和密集阵型进行“硬碰硬”换命的骑兵打法。

巨大的伤亡和心理冲击,让残存的战斗意志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殆尽。

许多士兵眼神呆滞,握着兵器的手在颤抖。

“撤!快撤!”叛军骑兵主将安拓瑞——一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此刻却面无人色、头盔歪斜的胡将,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收拢身边散乱的部众。

他亲眼目睹了亲卫队长被一柄镗钯连人带马捅穿,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那番惨烈的抵抗,勉强算是完成了安庆绪交代的“断后死战”命令,多少能搪塞过去了。

必须趁对方重整的空隙,立刻脱离这恐怖的绞肉机!他拼命鞭打着坐骑,试图向侧后方突围。

但冯小棍岂会让他如愿?

冯小棍勒住战马“黑云”,这匹神骏此刻也喷着粗重的白气,身上溅满了血点。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烟尘滚滚、正急速远去的安庆绪主力方向,心中清楚:“追之已晚,擒贼擒王的大功已失!”

一股强烈的懊恼和求功心切瞬间涌上心头,如同毒虫噬咬。

他眼中寒光一闪,决心已定,声音冰冷如铁:“那就拿眼前这些叛军的人头来抵!特别是那个主将!一个也别想跑!传令!掷弹兵准备!”

留下这支叛军,特别是活捉其主将安拓瑞的方式,冯小棍选择得极其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欺负人”到了极点,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

“掷弹兵!目标,叛军溃兵核心!十发齐射!”冯小棍冷酷的声音下达了最终审判。

十名专门负责投掷小型火药包的精锐骑兵迅速策马上前。

他们从特制的皮囊中掏出黑乎乎、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火药包,迅速用火折点燃引线。

引线“嗤嗤”地冒着火花和白烟。

在军官的口令下,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石锁,将十个冒着火星和死亡气息的布包奋力掷向那正欲调转马头、仓惶逃窜的叛军骑兵队伍核心,特别是安拓瑞旗帜所在的位置!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有叛军士兵惊恐地看到空中飞来的冒着烟的不明物体,声音都变了调。

“天火?!妖法?!”迷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许多胡人士兵的心,有极少部分粟特族和信仰景教的士兵甚至下意识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快散开!”安拓瑞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但为时已晚!

轰!轰!轰!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炸响!

如同平地惊雷,又似天神震怒!

炽热的橘红色火焰与浓密翻滚的黑烟猛地腾空而起!

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碎石、铁片和致命的冲击力,瞬间席卷了聚集在一起的叛军骑兵!

爆炸产生的气浪甚至将外围的马匹掀翻!

“啊——!”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盖过了一切声音!

人仰马翻!

断臂残肢与破碎的甲胄在火光烟尘中如同破烂的玩偶般四处飞溅!

剧烈的爆炸让大地都为之颤抖!

强烈的闪光让许多幸存的叛军骑兵瞬间失明,震耳欲聋的巨响让他们彻底失聪,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嗡嗡的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硝烟味和浓烈的焦糊肉味!

待那呛人的硝烟和弥漫的沙尘稍稍散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目睹者都倒吸一口凉气。

爆炸中心一片狼藉,形成一个恐怖的死亡圆圈,五六百名叛军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已化为焦黑的残骸或破碎的尸体,肢体扭曲,惨不忍睹!

更外围,大量未被直接炸死的叛军士兵也被震得七荤八素,瘫软在地,或是惊恐地捂着流血的耳朵,眼神呆滞空洞,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不少人甚至直接跪倒在地,朝着爆炸的方向疯狂磕头,以为是天神降罚或妖魔鬼怪现世!

最后一丝战斗意志,在这超越理解的恐怖武器面前,彻底灰飞烟灭!

整个战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惊恐之中,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冯小棍早已指挥骑兵完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冰冷的矛尖和弩箭指向圈内残存的叛军。

他策马缓缓来到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居高临下,看着被爆炸和恐惧彻底摧毁的叛军残兵,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最后的宣判,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放下兵器,跪地投降!降者不杀!”

所有还能动弹的叛军士兵,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主心骨——被亲兵勉强护住、同样灰头土脸、耳鼻渗血、眼神涣散的安拓瑞。

冯小棍锐利的目光,也如实质般锁定了这位叛军主将。

安拓瑞艰难地抬起头,抹去脸上的血污、尘土和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露出一张惨然绝望、毫无生气的脸。

他死死盯着冯小棍,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甘和彻底认命的悲凉:“我……我是安庆绪的亲侄,安禄山的亲孙安拓瑞!落到你们手里……你们……真能容我活命?”

他深知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投降也未必能活,这或许是他最后的筹码和疑问。

冯小棍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冯某言出必行。只要你率众投降,便能活命。”

他心中却暗自冷笑:“活捉你之后,是杀是剐,是献俘阙下还是另作他用,那是张巡将军、是郡王殿下该考虑的事。”

“本将的职责,是拿下你们,完成殿下的验证任务!你的命,现在由不得你做主!”

安拓瑞的目光在冯小棍那年轻却坚毅如铁的脸上逡巡片刻,似乎想从对方眼中找出一丝欺骗或动摇的痕迹。

然而,他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潭般的平静。

最终,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支撑身体的手臂一软,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溅起几粒火星。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举起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残存的、如同惊弓之鸟的部众嘶喊,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罢了……罢了!儿郎们……降了吧!放下兵器……降了!”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气音。

随着主将的投降,残存的叛军士兵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和脊梁骨,纷纷丢弃武器,滚鞍下马,如同风吹麦浪般跪伏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浸满鲜血的土地上,身体因恐惧或解脱而微微颤抖。

至此,冯小棍率领三千裴徽新式骑兵,与同等数量的叛军精锐骑兵正面决战,以自身较小的代价(伤亡主要发生在对撞厚实处、流矢以及最后清理残敌时的零星抵抗),杀死近半叛军(约一千五百人),并俘虏了包括主将安拓瑞在内的剩余叛军(约一千五百人,含伤员),竟无一人漏网逃脱!

这场战斗,完美地、震撼性地验证了裴徽新式骑兵战术在正面大规模交锋中的压倒性威力!

这是一场教科书般的歼灭战!

冯小棍看了一眼远处早已消失在天际线、只余淡淡烟尘的叛军主力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很快被更强烈的成就感取代。

他扫视了一圈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骸、跪伏如蚁的俘虏、正在收拢伤员、默默包扎、重整队列的己方将士,以及那几处仍在冒着黑烟、散发着焦臭的爆炸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硝烟、焦糊和泥土混合味的空气,这胜利的气息,沉重而滚烫。

“收拢俘虏!清点战损!救治伤员!带上安拓瑞,仔细看管!”冯小棍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胜利者的威严,“回城!”

他不再犹豫,调转马头。

晨曦已然大盛,金色的阳光穿透渐渐散去的薄雾和硝烟,照耀在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上,也照耀在这支凯旋的铁骑身上。

冯小棍一马当先,带领着这支经过血与火洗礼、证明了自身无匹强大的新式骑兵,押解着垂头丧气的俘虏,踏着被鲜血染红的原野,朝着那巍峨的长安城楼,昂首而归。

阳光在他染血的甲胄和飘扬的黑色标旗上跳跃,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袍。

城头上,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这支归来的铁骑,旌旗招展,人头攒动。

其中必然有那位决定着未来骑兵战术走向、乃至帝国命运的年轻郡王——裴徽。

冯小棍知道,一份沉甸甸的、充满无可辩驳说服力的实战效能分析报告,已经有了最坚实、最辉煌的基石。

他仿佛已经看到裴徽殿下嘴角那抹欣慰而锐利的微笑。

马蹄踏着染血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回响,凯旋的队伍,带着荣耀与未解的谜团,缓缓走向那座巨大的长安城的城门。

……

……

黎明前的寒气,如同淬过冰水的刀子,悄无声息地钻进甲叶缝隙,舔舐着每一寸皮肤。

每一次呼吸都化作一缕惨白的雾气,瞬间被凛冽的谷风撕碎。

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渣,吸入肺腑都带着刺骨的痛。

士兵们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或地面,寒意透过厚实的毛毡和鳞甲,丝丝缕缕地侵蚀着骨髓,连血液的流速似乎都变得粘稠缓慢。

潼关那巍峨的轮廓,在东方灰白的天幕下,宛如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投下狰狞而沉默的剪影。

它横亘在天地尽头,是帝国最后的咽喉,也是叛军绝望中唯一的逃生之路。

而在它西面五十里,大地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鬼见愁”峡谷。

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劈斧削,仿佛上古神魔激战留下的伤痕。

狰狞的怪石犬牙交错,从墨绿得发黑的苔藓和稀疏、带着倒刺的荆棘丛中探出嶙峋的利齿,贪婪地俯视着下方那条被挤压得仅容三四骑并行的狭窄官道。

那官道蜿蜒曲折,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在谷底阴暗处隐没。

湿冷的空气沉重地淤积在谷底,像一层粘稠的、无形的油布,紧紧包裹着一切。

腐朽落叶、潮湿泥土与一种令人窒息的、铁锈般的预兆——那是大战前特有的血腥气息,无声无息地扼住咽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沉重感。

峭壁之上,五千天工之城的精锐骑兵,便如这山石阴影本身所化的幽灵,无声地蛰伏。

他们与这片死寂的绝地融为一体。

人马皆静,口衔着防止嘶鸣的枚,粗糙的木枚压在舌根,带来持续的干涩和不适。

马蹄被厚厚毛毡与草絮包裹,近乎完美地消弭了声响。

唯有那覆盖全身、泛着幽冷青光的特制鳞甲,在凛冽的穿谷寒风中,甲片偶尔相碰,发出极细微、极尖锐的“叮”或“嚓”声。

这声音细若游丝,却像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穿着黎明前死寂的帷幕,敲打着每一个潜伏者的心鼓,提醒着他们死亡近在咫尺。

魏建东半跪在一块巨大如房屋的黑色山岩之后,身形稳如磐石,仿佛自亘古以来就长在此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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