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老道周身气压骤降，洞府内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山岳压顶：“你，藏匿于老夫徒孙饰物之中，意欲何为？”
玄炎真人面色几番变换。
他看看杨成，又看看李梦瑶耳垂上那枚此刻格外扎眼的耳坠，心头翻江倒海。
这小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李梦瑶小脸煞白，紧紧攥着衣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杨大哥……
杨成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颅：“回禀师祖，弟子并非有意窥探，实乃事出有因。”
他停顿片刻，方才抬首，迎上冲虚老道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
“弟子原以为，梦瑶会将弟子带回我自己的洞府，未曾想会叨扰师祖清修。”
玄炎真人连忙插话：“师尊，弟子带梦瑶前来也是临时起意，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
他转向杨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那你为何要藏身梦瑶身上？又是如何藏匿的？”
杨成心中清楚，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回禀师祖、师尊，弟子数月前机缘巧合，获得了一件【随身洞府】。此前，便是藏身其中。”
【随身洞府】？！
冲虚老道与玄炎真人齐齐吸了口凉气。
这等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异宝，他们也只是耳闻，未曾想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还是在自家一个晚辈身上！
冲虚老道双眉几不可察地一挑，洞府内的压力陡然又重了几分，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哦？【随身洞府】？”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你又为何要藏身其中，并且，偏偏是藏在梦瑶身上？”
杨成迅速组织着言辞。
今日之事，若无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恐怕难以善了。
“弟子此举，是为了……进入【登云梯】。”
玄炎真人一怔：“【登云梯】？成儿，你不是已经……”他想说杨成早已闯过，何必多此一举。
杨成露出一丝苦笑：“师尊容禀。”
“【登云梯】考核，每位弟子按例通常只有一次机会。”
“弟子先前进入时，因一些特殊缘由，意外获得了再次进入的资格。”
“若循正常途径再次公开进入，恐会引人注目，平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再次进入的资格？”冲虚老道目光骤然锐利，身形似乎微微前倾了一瞬。
“据老夫所知，此等机会，唯有……唯有通过一百阶者，方有可能在某种特定条件下获得。你……难道，你已经……”
杨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认般地点了点头：“师祖明鉴。此事太过骇人，弟子彼时刚刚入门，根基未稳，又无意间得罪了宗门内一些……有权势之人，实不宜过早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
“弟子乃是五灵根，本就易受轻视。是以，那时便将此事与成绩一并隐藏了。”
一百层！
冲虚老道与玄炎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秘密，当真石破天惊。
冲虚老道沉默了片刻，轻轻一叹：“你若未曾隐藏成绩，以百阶之姿，必受宗门倾力栽培，不知会少走多少弯路。可惜了，可惜了。”
玄炎真人紧跟着追问：“你说你得罪了人？是何缘由？”
杨成便将当初在伏牛坊市坊市遭遇司马东之事简略讲述了一遍。
他隐去了自己化身黑风出手反杀的细节，只说因察觉司马东暗中追查自己，心生警惕，才不得不处处小心，一直隐藏实力。
玄炎真人听罢，心中暗自感慨万千。
世人皆以为五灵根乃是废灵根，殊不知，五灵根若能真正修出成就，其潜力之大，绝不逊于任何变异灵根，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所需资源太过海量，修行之路也更为艰难罢了。
况且，五灵根若灵根值能超过五成，本就是宗门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
冲虚老道轻捋胡须，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只怪五灵根一脉沉寂太久，未曾出过惊才绝艳之辈，才使得世人皆以为此乃废灵根，宗门上下也渐渐忽略了其真正的潜力。
他话锋一转，重新将目光锁定杨成：“你此次再入【登云梯】，可有收获？”
杨成躬身：“回师祖，弟子修为略有精进。神识、神魂以及炼体方面，均有所提升。”
冲虚老道眼中微光一闪即逝：“你这机缘，倒是不浅。”
玄炎真人忍不住开口：“那……可还有下一次参与考核的机会？”
杨成微微颔首：“有。”
冲虚老道心头猛地一跳：“竟……竟真有？”他本以为那等机会已是极致，此问不过是顺口一说。
杨成坦然：“是的。只是，下一次考核之地，已不在荒泽洲，而是需要弟子……前往上四洲。”
“上四洲？！”冲虚老道身形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竟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死死盯着杨成：“你可曾获得……去往上四洲的路径或方法？”
杨成摇头：“不曾。不瞒师祖，弟子本就打算，待修为至结丹之后，便设法寻找前往上四洲的机缘。”
冲虚老道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思索所取代。
旁人不知，唯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有多么渴望离开这片荒泽洲。
被困荒泽洲，对任何一个元婴修士而言，都是一场无形的噩梦。
然而数千年来，竟无一人能够成功脱离此地。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不入元婴尚不觉得，一旦踏入此境，便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冲破这方天地的桎梏。
他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杨成。
此子身负大机缘，大气运，绝非池中之物。
或许，能否打破这千年牢笼的希望，便应在此子身上了。
但他仍需最后的考校。
世间不乏资质出众之辈，却在一开始便误入歧途，最终为祸一方。
冲虚老道声音沉凝：“你行事谨慎，倒也并无大错。【登云梯】内的传承与机缘，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外泄，此乃宗门铁律。”
“今日之事，出了此地，不可再与任何人提及。”
杨成再次躬身：“弟子明白。”
“那你方才探出的那缕神识，为何如此强横？”
冲虚老道目光如电，直刺杨成双眸，“其强度，远超你筑基期应有之水准，甚至……已不弱于你师尊玄炎多少了。”
这个问题，才是此刻真正的关键所在。
杨成面不改色：“弟子在【登云梯】内，侥幸获得了一些淬炼神魂的机缘，神识因此才得以大幅精进。”
他言尽于此，并未过多解释。
说得越多，错漏便可能越多。
冲虚老道眯起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成，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个通透。
洞府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成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自己，几乎要将他的骨骼都碾碎。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脊梁挺拔如松。
他不能退。
一旦退缩，不仅自身难保，梦瑶也必然会受到更大的牵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
李梦瑶的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冲虚老道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可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天岚宗之事？可敢对天立誓？”
杨成立即举起三指，面容肃穆：“弟子杨成在此立誓，若曾做过任何有损天岚宗清誉、危害宗门利益之事，甘受天打雷劈，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铮铮，字字清晰，回荡在洞府之内。
玄炎真人闻言，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对杨成的品性，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李梦瑶也感觉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丝。
杨大哥发了如此重誓，师祖应该会相信他了吧。
冲虚老道凝视着杨成，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小子，无论心性、胆识还是手段，都远非常人可比。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出一个让杨成和玄炎真人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老夫……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杨成心头猛地一跳，不知道当时他见到的是不是自己化作“黑风”的时候。
如果见的是真实的自己，以元婴修士的记忆力，是不可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