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洁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暖融融的网,空气里飘着刚煮好的咖啡香,她搁在茶几上的保温杯还冒着丝丝热气。这敲门声却像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这片慵懒里,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
杨震几乎是和她同时弹起身的,他顺手抓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警服外套,指尖刚碰到门把,门外就传来李少成带着喘息的声音:“杨队,季姐,出事了!叶梓豪案有重大突破!”
门一开,李少成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手里紧紧攥着个平板电脑,屏幕还亮着:“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我们用技术手段修复了一帧!”
季洁接过平板电脑时,指尖被屏幕的凉意激得一凛。杨震已经侧身让李少成进来,反手带上门的瞬间,客厅里的咖啡香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挤到了角落。
“放大到副驾驶位置,”杨震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半度,目光落在屏幕上,“刚才你说修复了关键帧?”
“是,技术刘刚传过来的,”李少成抹了把汗,指着屏幕里一帧稍显清晰的画面,“您看这儿——副驾驶下去的人,虽然还是模糊,但这枚胸针!我们比对过叶梓豪前妻谢婉婷的社交媒体照片,她常年戴着一枚同款的蝴蝶胸针!”
季洁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枚模糊的蝴蝶轮廓,心里咯噔一下。谢婉婷?那个在前两天的问询里始终带着泪痕,反复强调案发当晚在家陪女儿画画的女人?
“周睿的口供里压根没提过谢婉婷,”杨震的指节在茶几边缘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只说当晚独自驾车,这就有意思了——一个口口声声说和叶梓豪只是\"项目纠纷\"的合伙人,为什么要替谢婉婷隐瞒?”
“还有更蹊跷的,”李少成调出另一份文件,“我们查了谢婉婷的通话记录,案发当晚九点十八分,她给一个匿名号码打过电话,时长一分二十秒。而周睿的手机显示,同一时间有个匿名来电,正是这个时长。”
季洁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下午四点。窗外的阳光已经开始西斜,把对面楼房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没说出口的疑问。
“出发,去留置室,”杨震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格外清晰,“顺便让韩丽把谢婉婷的邻居证词再核实一遍,尤其是九点到十点之间的细节。”
“我已经让王勇去了,”李少成快步跟上,“他刚发消息说,邻居老太太回忆,当晚九点半左右好像听到谢婉婷家有开门声,但不确定是不是她出去了。”
三人下楼开车,引擎发动的瞬间,季洁瞥见小区花园里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正蹲在花坛边喂猫,手里的面包屑撒在阳光下,像星星点点的碎金。她忽然想起谢婉婷提到女儿时,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颤了一下。
留置室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周睿坐在铁椅上,面前的小桌上还放着没动过的盒饭,米饭上的青菜已经蔫了。看到杨震和季洁进来,他原本垂着的头抬了抬,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刻意的平静掩盖。
“周睿,我们再看段视频,”季洁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调出那帧修复后的画面,推到他面前,“认识这枚胸针吗?”
周睿的目光刚碰到屏幕,喉结就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不……不认识。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谢婉婷总认识吧?”杨震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你大学同学的前妻,你工作室合伙人的前妻,你会不认识?”
周睿的肩膀猛地一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盯着桌上的盒饭,米粒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过了足足半分钟,才低声说:“是她……那晚确实是她在我车上。”
“她去树林里做什么?”季洁追问,手里的笔在笔录本上悬着,“别告诉我是散步。”
“是……是埋东西,”周睿的声音越来越低,“一个黑色的U盘,她说里面是叶梓豪转移财产的证据,怕被他发现,就让我帮忙埋在老槐树下。”
“埋完之后呢?”杨震往前倾了倾身,“你直接回家了?”
“是……是啊,”周睿的眼神闪烁着,“我送她到路口,她自己打车走的,我就直接回了家。”
“撒谎。”季洁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查了路口的监控,当晚九点五十到十点十分,没有任何出租车经过。谢婉婷是怎么回去的?”
周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褪成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季洁的手机响了,是丁箭打来的。她走到窗边接起,听了几句,眉头越皱越紧:“确定吗?……好,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转向杨震:“丁箭在那片树林里找到了老槐树,树下的土有翻动痕迹,而且……挖出了一个被踩扁的U盘外壳,里面是空的。”
周睿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空的?不可能!我亲手把U盘放进去的,还盖了块石头……”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取走了东西,”杨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睿,你最好想清楚,谢婉婷让你埋的到底是什么。这东西,很可能就是杀叶梓豪的动机。”
走出留置室时,走廊里的灯光惨白,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没什么血色。李少成跟在后面,低声问:“杨队,现在去审谢婉婷吗?”
“先去她家,”杨震的脚步没停,“带技术科的人,仔细搜一遍,尤其是书房和储物间。另外,查一下谢婉婷案发当晚的行车记录仪,她有辆白色的高尔夫,之前漏了这个。”
谢婉婷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楼道里弥漫着饭菜香和老木头的味道。敲开门时,谢婉婷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到门口的警察,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杨警官?季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需要再了解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季洁的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谢婉婷和女儿的合照,相框擦得一尘不染,“九点到十点之间,您真的一直在家里?”
“是啊,我带朵朵画画来着,”谢婉婷侧身让他们进来,声音温柔,“朵朵睡了,小声点好吗?”
杨震的视线落在玄关的鞋柜上,最底下一层放着双棕色的短靴,鞋边沾着些深色的泥渍。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对身后的技术刘使了个眼色:“谢女士,您当晚穿这双鞋了吗?”
谢婉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平静:“哦,这是前几天去郊外写生穿的,还没来得及刷。”
“是吗?”季洁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晾衣架上挂着几件刚洗的衣服,“可我们在离案发现场三公里的树林里,发现了和这双鞋同款的鞋印。而且,您的行车记录仪显示,当晚九点四十,您的车停在了窑厂附近的小路旁。”
谢婉婷的手猛地攥住了围裙的带子,指节泛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技术科的人正在书房翻找,突然尖声喊道:“你们凭什么搜我家?我要投诉你们!”
“凭这个,”杨震拿出那个被踩扁的U盘外壳照片,“你让周睿埋的东西,我们找到了。只是里面的U盘不见了,是不是被叶梓豪发现了,你们起了争执?”
“不是的!不是我!”谢婉婷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那里面是朵朵的体检报告!叶梓豪想带她去做亲子鉴定,我不同意……他说如果鉴定不是他的,就跟我争抚养权,我怕……我怕失去朵朵……”
这话一出,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季洁看着谢婉婷颤抖的肩膀,心里那点疑虑又冒了出来——为了隐瞒女儿的身世,真的会杀人吗?
就在这时,技术刘拿着个笔记本电脑走过来,脸色凝重:“杨队,在书架暗格里找到的,里面有加密文件。”
杨震接过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复杂的密码。谢婉婷看到电脑,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还给我!那是我的隐私!”
季洁拦住她,目光锐利:“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体检报告,为什么要加密?”
谢婉婷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叶梓豪挪用公款的证据……他跟周睿合谋,把工作室的钱转到私人账户,我无意中发现的……我想拿着证据告他,又怕影响朵朵……”
“所以你让周睿埋起来,是想留着当筹码?”杨震盯着她的眼睛,“案发当晚,你是不是去找叶梓豪摊牌了?”
“我没有!”谢婉婷猛地摇头,“我埋完U盘就回家了!是周睿!一定是周睿!他和叶梓豪因为分赃不均吵架,我听到过好几次……”
这时,周志斌的电话打了进来,杨震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微变:“确定吗?……好,我们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他对季洁说:“技术科破解了U盘的备份,里面不仅有挪用公款的证据,还有周睿伪造设计图、陷害叶梓豪的记录。另外,窑厂附近的监控拍到,案发当晚十点十分,周睿的车又回去过一次。”
周睿的车?季洁心里一动,看向谢婉婷:“你说周睿和叶梓豪分赃不均?具体吵什么?”
“好像是……一个海外的项目,”谢婉婷抽泣着,“叶梓豪发现周睿把设计图换了,想举报他,周睿求他放过自己,他不肯……”
夜色渐深时,刑侦队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周睿被再次提审时,看到桌上的证据,终于崩溃了。
“是我杀的……”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叶梓豪要去举报我,我求他看在同学的份上放过我,他说不行……我们在窑厂吵了起来,我一时激动,拿起旁边的铁棍砸了他……”
“谢婉婷知道吗?”季洁追问。
“她不知道我杀人,”周睿的头垂到胸口,“但她知道我和叶梓豪的矛盾……她让我埋U盘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回去找,发现叶梓豪已经死了,我怕被牵连,就把U盘拿走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像终于被理清的线索。田蕊在一旁整理笔录,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了钱,连同学都杀,至于吗?”
杨震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茶味苦涩,却让人清醒:“有时候,人心比钱更经不起考验。”
季洁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她想起谢婉婷提到女儿时的眼神,想起周睿崩溃时的眼泪,突然觉得这起案子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里最复杂的褶皱。
“把周睿的供词整理好,明天移交检察院,”杨震站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谢婉婷涉嫌包庇,也得跟进。”
“是!”孟佳和陶非异口同声地应着,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些。
走出警局时,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季洁裹紧了外套。杨震走在她身边,脚步沉稳:“我们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得忙。”
“嗯,季洁点头,看着远处天边泛起的微光。”
晨光熹微时,城市渐渐苏醒。季洁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不管案情多复杂,只要一步一步往下查,总能找到真相,就像这黑夜再长,也总会等到天亮。
车子驶过街角的早餐摊,油条的香气飘进来,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季洁忽然笑了笑,觉得这样的清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