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晓脸上灿烂的笑，只维持到了她回到西院的那一瞬。
院门关上的那一秒，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泛滥而出。
这一年忙着赚银子，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放纵的大哭过了。
雪花飞落，银装素裹。
江春晓站在院子里，扬起脸看向浩瀚蔚蓝的夜空。
繁星的位置都没有变，和去年的除夕夜，一样璀璨。
可，陪在她身边的人，却不在这里了。
他的归期，至今，尚无定数。
捏紧腰间的荷包，江春晓的指尖微颤，那里面是她这一年攒下来的青丝。
每日一根，如约而留。
【大人，我的荷包快放满了。
你的荷包呢，是不是也快满了啊。
当我们的发丝存满了各自的荷包时，能否到我们重逢的日子呢？
大人，除夕夜了。
祝你，平安喜乐！】
*
伊城郡
城楼上巡防的士兵每隔两个时辰换防一次。
除夕夜，姜国人有可能会突袭。
打了这一年的仗 ，他们折损了不少兵马，难保不会赶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发起猛攻。
城中原本应该安乐祥和的百姓，也都不敢大肆庆祝，都关门闭户安静的过这个除夕夜。
今年，有朝廷的军队护着，总比去年那一晚，随时担心被敌军攻破城门的恐惧除夕夜，要好上许多。
大军都驻扎在伊城郡北郊外。
议事结束，军营大帐里的人鱼贯而出，只剩下卫韶一人。
他身穿银色铠甲，端坐在方正的太师椅上，看着手里的香囊出神。
凌厉的眉眼此刻充满温柔的光。
【江春晓，除夕夜，安乐无忧……】
这场仗，比卫韶之前预想的要难打。
之前，他与姜国交手数次，对他们的战术早已有所了解。
此番，他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军师和将领和之前二皇子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
若二皇子是一只雄鹰，那这六皇子，就是一头无比凶残的豺狼。
他不会顾及百姓和将士的死活，只在乎他想要的胜利。
*
另一个营帐中，郢灵儿正将手里的银枪擦拭干净，放在兵器架上。
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凭借显赫的军功从一个九品校尉被提升为六品破虏将军了。
冲锋陷阵，与敌军厮杀的时候，狠劲比起他大哥郢盛来，有过之无不及。
晒黑变瘦的她，整个人看上去高挑了不少。
她刚从卫韶的大帐里和他们讨论完后面的战术，回到营帐里，身上的铠甲还没来及脱，就赶紧保养自己的银枪。
这杆银枪，现在对郢灵儿而言，比这世上任何的珠宝首饰都要宝贵。
她的手上全是被银枪磨出的老茧，虎口处还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还有身上的伤疤，更是数不胜数。
那些都是她在战场上受的伤，丑陋又狰狞。
可对于她这个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贵女而言，这些，如今都成了她最美的花钿和脂粉。
“郢小将军，我可以进去吗？”
“请！”
大帐的门帘掀开，她一抬头，就看到刘颢手里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
“饺子？”
“嗯。铁柱叔刚煮好的，第一锅，郢小将军，快趁热吃吧。”
大年三十的饺子，莫名的有种亲切感。
“好！大将军和大哥他们，也有？”
刘颢给她摆好筷子，点头：
“都有！今晚所有将士都吃饺子！
过年了，将军说了，所有人不能回家陪家人吃团圆饭，但也得有点年味。
这饺子，就是年味。“
“是啊……真没想到这场仗一打就是一年。
死了那么多人，却还没有结束……“
郢灵儿甩开心中那抹伤感，而后抬头笑着看向刘颢。
“军师先生，也坐下，陪我喝一杯？”
“这……”
卫韶有军令，为了防止姜国偷袭，军中将士，不得饮醉。
但是倒从没说过不能喝酒。
毕竟，这冬日的伊都郡大雪封山，要是不喝点酒暖暖身子，一般人也真的是受不了。
只是，刘颢没想到，郢灵儿会突然邀请他共饮，属实有些意外。
“怎么，军师还有事要去办？“
豪爽的把一个饺子吞下肚，郢灵儿笑盈盈的抬头看向他。
“还是说，军师不敢和我一起喝酒？”
刘颢被她这么看着，心跳莫名加速。
单手一撩衣角，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拿起桌上的酒杯，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
“颢，敬我大雁最英勇的女将军，除夕喜乐！”
“多谢，军师先生谬赞。
本将军也祝军师先生，事事顺遂，平安吉祥。
只是，刘颢——你心悦我吗？”
不知道为何，自从到了伊都郡，郢灵儿就开始随着其他人一起叫他军师先生了。
刘颢最初听见她这般叫他，有些别扭，可这一年，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突然喊他名字，把他给叫愣住了。
而郢灵儿后面的那句话，更是把刘颢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哟……我们一向足智多谋的军师先生，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变成了木头人！？”
“是还是不是，给句痛快话！？”
郢灵儿状似不经意的追问着，可她心早已慌乱成鼓。
握着筷子的手也被热汗浸透了。
这种等着他回答的滋味，比让她上阵杀敌还累。
刘颢的呼吸急促起来，从来都处事淡定的他，这一刻看起来非常的紧张。
“郢小将军，为何会如此问？”
“因为我心悦你啊！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你要是也对我有意思，那就等我们打赢了仗，凯旋而归的时候，先和我大哥说一声。
等回去后，我们再禀明爹娘，把我们的亲事办一办。
到时候好事成双啊！”
这一年，他对她很好。
她几次死里逃生，除了军医，都是他在照顾她。
那时候，她就慢慢发现，自己已经一点点喜欢上他了。
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她也没那个儿女情长的心思。
再一个，她也担心，刘颢只是因为同袍之因，才会对她多加照拂的。
今日，是因为这除夕和烛光交相辉映，她才忘情的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郢灵儿就开始紧张了。
她担心，刘颢会像从前在白鹿书院里那样，不给面子的直接拒绝她。
毕竟，在她认知里，他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
在他眼里，素来只有书本，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