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山,有很多。
许多山的两面,却有截然不同的风景。
曾经,
幼年时的青山一直在看村后祭庙,想象着山的那一边。
山的那一边,有什么?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
一望无际的灵渊,将那个在灵渊群山之中独活下来的村落,衬托得孤独无比。
而今,
这一座铁索连关的关山两面,亦是如此!
走过山巅,在山的那一边,是一排石化巨像群撑剑守望苦海,沉默诉说着万载孤独的守卫史诗。
是一群死后也撑着剑,在仙相阵下,虚张声势震慑无边邪秽的先贤......
遗留在此的每一柄残剑,皆似先贤的墓碑!
关山的另一边,是青山来时的路。
那条路上,世人在封仙榜下,彼此厮杀。为了争夺仙位而在世间掀起了无边的腥风血雨。
那场仙修之间的争夺,终究卷起了凡世的涟漪。
山的两边,如同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念!
踏上大道太久,似乎青山都已然忘了那位老人在边关死前与他所言的厚重之志。
直至来到此处,他才想起曾经。
那个老人说:“尘世如雨,总有人愿意撑起手中的伞,挡下风霜。”
可大道之上,青山似乎从未再听闻撑伞一言......
直至今日。
这连成一片的枯石巨像,在荒芜的苦海深处,背对着身后的众生。
可是,这一刻却在青山眼中显得如此可悲。
背后的世人,早已疯了。
那样的世间,真的会有人会来此接过立于此地那些枯石巨像的手中之剑吗?
青山终究没有与面前的苍老如枯骨的老人,说起关山另一边的事情。
他不知如何说......
老人却望着青山,像是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论何等浑浊世间,总会有人清醒。”
“再如何卑鄙的世道,也总会有高洁之人......”
“众生相,非及一面而已。”老人那双目,如同阅尽风霜的望着青山。
“你不也是有许多戏面吗?”
青山一呆,怔怔的看着老人。
老人继续道:“你又怎知,你戴在脸上的戏面,并非是你的本来面目?”
老人拄着剑,厚重而苍茫的低语。
“我也见过许多如你一样的人,总是习惯以不是自己心念的神情,盖在自己的脸上。”
“似乎,那样便能藏下自己的伤痛,保护自己。”
“只不过戏面戴得久了,便成了真面孔。无奈只能继续套上一层层戏面,不断的欺骗旁人......以藏起自己。”
“山有两面,何况人乎?”
青山不懂,只是茫然的望着老人。
老人却似乎在长久的沉闷之中,已经许久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了。或者因为一些别的缘故,如今见到青山,话欲十足。
“众生之相,面面皆真。”
“虚怀若谷的圣人,也会动怒。卑鄙如鼠的恶人,心中亦可有家国天下。”
“一人亦可有千相!”
老人疲惫的望向身后的关山,似透过苦海那浮尘,望向身后的大乱的世界。
话语悲悯而萧瑟。
“我身后的后世小辈们,如今只是被蒙蔽了双目而已......”
回过头,他又看向了青山:“你能看得清,何不将真相带给他们?”
青山摇了摇头,许久未语。
真相?
封仙榜背后的真相吗?
梅杰以死想要掀开的封仙榜,也只不过向青山展露出了封仙榜背后的大手。
那真相到底如何,他又如何看得清?
“你不信会有人前来?”老人望着青山,笑问道。
青山点头!
“不信。”
自封仙榜现世后,一路逃杀的经历让青山明白,人心本恶!只要有一点引子,便能将其唤醒。
而这位老前辈的话语之中的意思,却是善与恶,可能是同时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两面。
善与恶,不能以一面而言。
老人相信,会有人来接过他手中之剑!
而青山清楚,如今封仙路启后的乱世之下,无人会再顾及大道安危。
“打个赌如何?”老人问道。
青山仰头:“赌什么?”
老人道:“在我死前......若有人愿走出苦海,接过我手中的巨剑。守在这关山之上,则我赢。”
“若无人来,则你赢!”
“赌注是什么?”青山问。
老人仔细的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已没什么可以与你赌的了。”
“只赌输赢,不设赌注如何?”
守在此地万载,他还能剩什么......
而这种无本无利的买卖,青山本是不会做的。
可这时的青山,却不知为何,还是点头答应道:“好!”
一老一少,两人便如此设下了赌注。
青山不信老人所言,却也希望这一场小赌,老人能赢!
因为那样的话......这世间便不算太差!
哪怕有一人前来,这世道至少在青山眼中,还算是留有些许风景。
不过青山还是想起了几个人,叹了口气:“其实这赌,我赢定了!”
老人问道:“为何?”
“因为这世间知道这苦海之外铁索连关的人,应该没几个。”青山道。
老人摇了摇头:“或许,我已经赢了呢?”
青山不解:“为何?”
老人没有解释,只是回望深邃的苦海。
......在青山踏入苦海之时,这场还没来的赌,便已然先分出了输赢!
忽然,老人望着苦海,目光微凝。
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哀伤:“你该走了,回到关山的后面去吧!”
“我有老朋友来了......”
“我要再与他叙叙旧,这里太危险了。”
青山猛的仰头,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关山之外的寒冷苦海之中,一道同样恢弘的身影,正缓缓的靠近。
朝着关山而来!
那道身影与守在这里的那些枯石巨像一般,展露着无边的威势。
只不过,却满身邪秽之气......
只是看了一眼,青山便瞬间明白。
这是一位曾经守在铁索连关上的先贤,在与邪秽交战之中落入苦海,而后在苦海之中被消磨了所有的心神,自身化为了邪秽。
那些寻常的邪秽,有连城的枯石巨像虚张声势,不敢前来。
可自己人化为的邪秽,却似知道此地的薄弱!
站在这里守关人,不止要与邪秽交战。
还要与曾经的同伴,刀兵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