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视线相对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季颜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男人眼中似乎闪过一抹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细看之下，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眸，纵使深邃，其间却是毫无掩藏的平淡无波。
也是，陌生人之间怎么会有波澜？
季颜瞥了一眼男人递向收银员的手机，很快又拿起了自己的手中的外币，“你介意吗？”
男人回答：“不介意。”
收银员帮她整理东西的间隙，季颜查看了一下账单，随后胡乱数了些外币，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中两张递了回来，“给多了。”
季颜瞥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道：“谢谢你，应该的。”
男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收银员整理好满满两袋子的东西，季颜转头就给燕时予安排的司机打去了电话。
然而一连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有接通。
她正要尝试打第三通，身后那个男人已经买完自己的单，又一次站在了她身后，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季颜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随后继续拨打电话。
眼见她电话依旧没打通，男人直接伸手拎起了她面前的两只口袋，“你去停车场吗？我顺路帮你拎下去吧，毕竟你刚才给了不少。”
季颜原本还想说什么，可是眼见着男人已经先行了一步，也就懒得再多掰扯，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跟着男人的脚步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进了电梯，眼见着电话依然打不通，季颜耐心似乎是有些耗尽了，直接将电话打给了高岩——
“你们安排的司机怎么回事？电话老也打不通，那我要这个司机有什么用？”
高岩一听，连忙道：“您稍等，我马上查查怎么回事。”
挂掉电话，季颜便抱着手臂等待，余光瞥见身旁的男人拎着那两只厚重的袋子，依旧站得笔直。
季颜正想说什么，高岩的电话就已经回拨了过来：“不好意思，季小姐，可能是司机的电话出了什么问题，我暂时也联系不上他，你现在在哪儿？我另外派车过来接你吧。”
季颜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会儿更甚，一个字都懒得回答，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抵达地下停车场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始终沉默无语的男人这才转头看向她，“司机联系不上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如果说先前两次主动帮忙还算在情理之中的话，男人再说出这句话时，终于微微引起了季颜的警觉。
她看了他一眼，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忽然就被强行压制了下来，“看不出来你还兼职司机。”
被她一句话堵回来，男人情绪也没有什么变化，居然直接应了一声，说：“管家、采买、司机、维修……我什么都做。”
听到这个回答，季颜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靠在电梯壁上不动了。
男人似乎看出了什么，问：“不出去吗？”
“不了。”季颜回答，“谢谢你帮忙，不多耽误你了。”
“那你的东西……”
“放地上就行。”季颜说，“不愿意放下的话，你带走也行。”
短短两句话，防备性和攻击性都已经拉满。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安静片刻之后，将手中的两袋东西放到了她脚边，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电梯。
他刚走出电梯，电梯门便缓缓闭合，季颜一动不动，任由电梯又将自己带回到了楼上。
在她看不见的位置，男人一直站在电梯门口，看着显示屏上缓缓上升的楼层数字，始终一动不动。
……
暮色四合，棠许在一家临江的餐厅见到了陆星言。
棠许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棠许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陆星言这才从手机上抬起头，看向她。
棠许一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了什么，“你见过她了？”
“嗯。”
“跟她说话了？”
“嗯。”
“她什么反应？”
“对一个横空出现的陌生人，你会有什么反应？”陆星言反问。
他这么一说，棠许便将当时的情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的反应倒是比我想象中平静。”棠许说。
闻言，陆星言安静了许久，才忽然笑了一声，“她又不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冷淡，从前刚认识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她回来了，那再从头认识一次不就行了……只要她还在。”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听的人满腹怅然。
因为棠许几乎可以确定，说出这话时，陆星言心头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然而再开口时，棠许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是啊，只要她还在，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尤其是你和她之间，只要你有这份心思，一定能将她找回来。”
陆星言闻言，又看了棠许一眼，问：“什么叫我和她之间？你和她之间呢？难道找不回来？”
棠许听了，静默片刻，才轻笑了一声，说：“我们情况不一样。”
陆星言微微挑眉，“怎么个不一样法？”
“眼下对你极其有利的是，她当你是陌生人，陌生，就代表没有预设立场，代表你可以用一个普通人的姿态，一点点去让她认识你。”棠许呼出一口气，“但是我不同，在她眼里，我是站在她对立面的坏女人，她对我简直筑起了铜墙铁壁，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穿透。”
“所以呢？”陆星言微微倾身向前，“你这就打算放弃她了？”
“当然不会。”棠许说，“我依然希望她能够变回从前那个许星漾，希望她可以过上她那个时候梦想中的生活……只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有没有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有了哥哥，有了你，一定程度上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圆满了。”
陆星言闻言，微微皱眉看向她，“你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她对你的态度打击到你了？你可不是这么脆弱不堪的人。”
“你知道就好。”棠许说，“所以，不是她打击到我了，而是我想尽量轻量化地去处理这件事。她现在一点从前的记忆都没有，要面对一个燕时予已经足够纠结了，再加上一个我，那她该承受多大的压力啊？你忍心让她面临这样的情形吗？”
陆星言一时无话可说。
棠许继续道：“我觉得我今天的表现肯定已经吓到她了，如果再持续不断地输出，只会让她更反感。所以啊，我还是暂时在这段关系之中隐身吧……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只要她可以好起来，对我们而言就是好事，不是吗？”
她语调轻松，说的话也在情在理，陆星言静默片刻之后，终于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