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倾尽全力、引动风之真意与天象的一剑，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源力。
而后续支撑护罩抵御内外交攻的毁灭风暴，更是让他油尽灯枯。
最致命的是，那两大真意碰撞产生的恐怖震荡波，部分穿透了他摇摇欲坠的护罩，如同无数根钢针在他体内疯狂攒刺！此刻他的五脏六腑，已是千疮百孔，内伤沉重到了极点。
路遥看着柳如山那倔强支撑的身影，眼中痛惜更甚：
“若他出身顶尖世家或宗门，有无尽的资源堆砌，有绝顶的功法传承，有护道者的悉心指点…以他今日展现的悟性和心性，此刻站着的，本该是他！南飞嶂…绝非其敌手！可惜…可叹啊！”
与路遥的惋惜截然相反，南家观礼席上，那些原本因柳如山展现风之真意而震惊失语的老一辈源师们，此刻脸上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年轻一辈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声！
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子弟，脸颊因极度的兴奋涨得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南飞嶂彻底碾碎对手的最终胜利！
“咳咳…噗！”柳如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喷出一大口夹杂着暗红碎块的淤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他知道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不再勉强，艰难地盘膝坐下。
立刻闭上双眼，不顾外界喧嚣，强行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微弱如游丝的源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试图修复体内那近乎崩溃的创伤。
每一丝源力的流转，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但他紧咬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
“哈哈哈！哈哈哈哈！”南飞嶂那嘶哑张狂的大笑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也盖过了南家的欢呼。
他状若疯魔，笑声中充满了大仇得报般的快意和劫后余生的嚣张！刚才那一击的凶险，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若非修为境界和源力浑厚程度远超对方，此刻倒下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他需要这笑声来宣泄胸中积压的郁垒，宣告自己的胜利！
“柳如山！你还不认输？跪地求饶，本少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柳如山如同入定的老僧，对他的狂笑充耳不闻，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专注地引导着那微弱的源力，与死神争分夺秒。
“冥顽不灵！找死！”柳如山的无视彻底激怒了南飞嶂，他眼中杀机暴涨，仅存的理智被暴戾淹没！
他厉吼一声，脚下猛地一踏，坚硬的地面瞬间龟裂！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的残影，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凌厉的煞风，瞬间便冲到了盘膝而坐的柳如山身前！
“给我死！”宽刃巨刀被他高高抡起，刀锋上残留的暗红煞气再次凝聚，带着斩杀一切的决绝，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柳如山毫无防备的头颅狠狠劈落！
这一刀，凝聚了他最后的杀意和残余的力量，势要将柳如山彻底斩灭！
刀锋破空，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
盘坐在地、看似油尽灯枯的柳如山，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那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森寒杀意！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致命的伪装！
右手如闪电般擎起横在膝前的斩心剑，剑身精准无比地横亘在劈落的宽刃巨刀轨迹之上！同时，左手如影随形，瞬间抵住剑脊内侧！
他的双臂以一种肉眼难辨的极高频率，极其细微地、却蕴含着某种玄奥韵律地起伏颤动起来！
那不是无力的颤抖，而是将全身最后的气力、精神、乃至不屈的意志，都凝聚压缩到一点，再通过这特殊的颤动方式传递到剑身之上！
嗡——！
就在宽刃巨刀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斩在斩心剑剑脊上的刹那！
斩心剑那古朴的剑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炽烈红光！
那红光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又似一颗微缩的血色星辰在剑刃上炸开！一股沛然莫御、凝练到极致的震荡力量，透过剑身，如同无形的毁灭之锤，狠狠轰击在宽刃巨刀之上！
“叮——！！！”
一声清脆到极点、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金属爆鸣响彻全场！
南飞嶂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他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绝伦的震荡巨力顺着刀柄狂涌而来！
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高频的撕裂感和穿透性，瞬间震散了他紧握刀柄的源力，麻痹了他的双臂！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那柄沉重坚固、跟随他多年的宽刃巨刀，竟如同被雷霆击中一般，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流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旋转着倒飞出去，最终“哐当”一声巨响，深深嵌入远处防护罩边缘的地面，兀自嗡鸣震颤不已！
这还不算完！
那股诡异的震荡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南飞嶂的手臂，瞬间侵入他的躯干，直透四肢百骸！
“噗！噗！噗！噗…！”
他身上所有之前被剑气割裂、尚未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撕开！数十道血箭如同喷泉般，同时从那些伤口中狂飙而出！
刹那间，南飞嶂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粘稠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残存的衣袍，顺着他的身体汩汩流淌，在地面上迅速汇聚成一滩刺目的血泊！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巨大恐惧和茫然。
喉咙里被涌上的血块堵塞，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嘶吼着：“怎…怎么会…我明明…防着你…这一招…”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万分警惕对方那诡异莫测的源术，为何还是着了道？为何这最后一击的力量如此恐怖？
柳如山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摇摇欲坠，每一步都牵扯着内腑剧痛，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穿透弥漫的血雾，死死钉在南飞嶂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你，不够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如山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骤然凝聚成最锋利的寒芒！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猛地将手中那柄刚刚爆发出惊天红芒的斩心剑，朝着南飞嶂的心窝，狠狠掷出！
“嗤——！”
长剑离手，化作一道夺命的血色流光，撕裂粘稠的空气，带着柳如山不屈的意志和冰冷的杀机，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直取南飞嶂的心脏！
这一掷，快如惊雷，狠如毒蛇，是绝境反击的最后一搏！
面对这凝聚了柳如山最后意志与斩心剑全部锋芒的致命一击，南飞嶂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
体内源力早已在方才的激战中消耗殆尽，经脉如枯竭的河床般灼痛。那一点寒芒在他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拼尽全力，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扭曲的姿态向侧面扑去，试图避开要害，但剑光如影随形，森冷的剑气已然刺痛了他的咽喉皮肤！
三寸！ 剑尖距离他的喉结只剩下短短三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武战台下，无数双眼睛瞪得溜圆，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预见了血溅五步的惨烈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悠长而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如同自九天之上垂落的寒风，清晰地响彻了整座喧嚣的武战台，压过了所有的惊呼与议论：
“也罢！”
话音未落，一道深沉内敛的灰光毫无征兆地从天际垂落，速度快逾闪电，精准无比地挡在了南飞嶂身前，恰好迎上那疾刺而至的斩心剑！
“铛——！”
一声清越悠扬，却又蕴含着沛然巨力的金铁交鸣之音响彻全场！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斩心剑光甫一触及灰光，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旋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大力猛地弹飞出去，打着旋儿斜插在远处的青石地面上，兀自嗡鸣不已。
灰光散去，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袍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南飞嶂身侧。来人面容清癯，须发半白，眼神深邃如渊，正是南家二长老——南震海！
他看也未看那被弹飞的斩心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瘫软在地、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南飞嶂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南飞嶂的眉心。
“嗡——！”
随着这一指点落，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共鸣！肉眼可见的、浓郁如实质的天地源气，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汇聚成乳白色的涓涓细流，疯狂地涌入南飞嶂干涸的躯体。
他体表那些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在源气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生长着、愈合着！
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紊乱的气息也平复下来，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另一边，一直盘坐调息的柳如山，默默抬手一招。远处兀自震颤的斩心剑发出一声清吟，化作流光飞回他手中，没入手上的芥子戒中。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浮，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黑袍老者。
南震海缓缓转过身，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自然流露。
他的目光扫过柳如山，最终落在刚刚从土黄色漩涡中升起的魁梧身影——路遥身上。
“在下路遥，见过南长老。”路遥面色平静如水，高大的身躯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山岳，仅仅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沉稳与厚重感。
他宽阔的臂膀有意无意间，将身后气息萎靡的柳如山挡了个严严实实，如同最坚实的壁垒。
南震海脸上古井无波，无悲无喜。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与路遥平静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战……是我们南家输了。” 这句话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南家子弟耳中，如同重锤敲在心上。
路遥嘴角咧开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朝着南震海抱拳一礼，便欲转身带着柳如山离去。
他伸手扶起虚弱的柳如山，柳如山靠在他臂膀上，嘴唇微动，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路遥那原本平静沉稳的脸上，瞬间如同打翻了颜料铺子，惊愕、恍然、一丝喜悦，最后化作一种极其“精彩”的复杂神情！
却见柳如山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南震海，声音洪亮，斩钉截铁：
“南前辈！现在，是我赢了！依照武战自古以来的铁律，你们南家，必须无条件满足我提出的要求！”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什么？！”
“饶他不死已是天大的恩情，还敢提要求？痴心妄想！”
“他以为自己是谁？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定是失心疯了！趁火打劫的小人！”
……
整个南家观战区域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激愤，怒骂声、斥责声此起彼伏，无数道充满敌意和鄙夷的目光聚焦在路遥和柳如山身上，原本肃杀的武战台顷刻间变得如同喧嚣的闹市。
柳如山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他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苍白，目光却锐利如剑，越过躁动的人群，直直锁定在唯一能做主的人——南震海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