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记忆女神的言语，阿瑞俄斯最外侧那颗头颅的眼睛眯了眯，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们在玫瑰庄园时，确实听厄洛斯提过，金箭被挡了回去。
只是那时满脑子都是美神的眼神，没往深处想。
科托斯的拳头松了松，又攥紧，掌心的青筋跳得没那么凶了。
“就算他没主动联系，美神眼里的光……”
“美神的心意是美神的事。”
谟涅摩叙涅打断他，语气渐沉。
“ 三位先灵，你们是塔尔塔罗斯的守护者，为天庭镇守泰坦。”
“如今泰坦神逃出，山河动荡。你们未严守职责，为何又牵扯到了美神？”
“我们……”
这话像块冰，砸进三位巨人心里。
他们沉默了，美神的警告：不能说出此事，在耳边回响。
瞬间，三百条手臂渐渐垂落，红炭似的眼睛里闪过些复杂的光。
有不甘，有迟疑，还有点被说中心思的窘迫。
此番前来，他们没料到记忆女神会在这里。
其实，他们根本不怕记忆女神，也不在意她前面的言语。
就算乘风对美神没有意图，他们也要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但谟涅摩叙涅最后的言语，却镇住他们了。
沉默了好大一会，吉耶斯最先冷哼一声。
“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我们兄弟也不是计较之人。”
科托斯跟着点头，声音沉了些。
“今日之事，便当是我们走了眼。但须记着，若日后让我们发现他与美神有牵扯，定不轻饶。”
“兄弟们，我们走！”
阿瑞俄斯转身，百条手臂往身侧一摆，算是准备离开。
山雾似乎又软了些，松枝上的露珠不再乱掉，人群里传来几声细微的喘息。
这场荒唐风波，终是要过去了。
“慢着，一个都不许走！”
冷寂的声音像锋利的冰刃，在山谷间骤然割开雾气。
风声在瞬间停滞，连山间的松针都像被定格一般悬在空中。
乘风缓缓踏出一步，十拳剑在掌心缩放，光华如暮色流星般闪动。
剑刃虽小，却似乎携带着吞噬山川的威力。
黑发被风轻拂，眼神如同深渊。
三位巨人的每一条手臂、每一颗头颅，都被他的目光扫过。
他气息不张，却沉重得足以压弯周围的空气。
露珠从松枝上坠下，像被无形的力场牵引，缓缓落地。
那目光里没有妥协，也没有半点恐惧，只有冷彻骨髓的坚定。
十拳剑的五彩光华缓缓旋转，光线像无形的锁链，慢慢指向三位巨灵。
“留一条手臂，你们不愿。现在，每个人留十条。”
乘风静静站立，背影像山岳，让整片大山的空气都肃然紧张。
这是属于山庄的法则，是不容冒犯的宣告。
无论鬼神，与此犯界，必受惩罚。
空气骤然凝固，周围的人群同时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作响，每一次呼吸，都无法自由。
缪斯女神们脸色苍白，手指颤抖不止。
她们感受到的不是震怒，不是咆哮。
那是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意志，任何存在都不得不服从。
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站在乘风身侧，眉头皱成了“川”字。
她本以为风波已化解，还曾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局势终于平稳。
谁知，那声“一个都不许走”，像一道惊雷，打破了幻想，将她震在了原地。
他要干什么？
这三个巨灵可是连神王都不想得罪的角色。
现今，每个人还要留下十条手臂？
疯了吗？
谟涅摩叙涅指尖捏紧，彻底凌乱。
三位巨灵刚迈开的脚步，突然顿住，竟愣了一瞬。
从未想过，区区一个山庄之主，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吐出如此荒唐的判决。
空气像被抽空，科托斯的五十颗头颅同时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似乎不敢相信，竟会被一个“后生晚辈”要求留下十条手臂。
吉耶斯怔怔地盯着乘风，百条手臂在半空悬着，指节僵直。
刚才被压抑下去的暴戾，忽然像被挑开口子的熔岩，猛地奔涌上来。
阿瑞俄斯咬紧牙关，咔嚓的齿音，像石崖断裂。
错愕，只是片刻。
紧随而来的，是从骨髓里迸发的愤怒。
“你说什么？让我们留下十条手臂？”
科托斯五十颗头颅狂吼，声如雷霆，震得山体都轰鸣回响。
吉耶斯狞笑，百只拳头同时攥得嘎吱作响。
“狂妄的小子，我要撕碎你！”
阿瑞俄斯的面孔狰狞开裂，火焰般的唾沫迸溅。
“该死，刚才就该捏死他！”
怒意滔天，惊愕化作暴烈。
三位巨灵猛然转身，三百条硕大的手臂同时发动，像开启了大地的机关。
那些臂膀化作一道移动的森林，拳头翻飞、掌心拍击。
或抓、或握、或撕、或扯。
各种动作描写不过十分一刻，却如同半个世纪的暴动。
每一条手臂挥出，都会带起一股狂风，无论哪一个臂膀落下，都将是山庄不可承受之重。
然，在那一刻，那三百条手臂做出的所有动作都只做了一半，便僵在空中。
山庄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句沉冷如渊的轻喝，“寂灭★天外飞仙”。
寂静在瞬间被切成两半，像被利刃劈开的布幕。
黑暗更像一张无形的网，在三位巨人身边缓缓蔓延、展开。
不带声响，却把空气里的重量一并扯走。
那声轻喝，低得像从地底钻出的冷泉，然每一个音节都能把时间削薄。
百臂巨人的视线在那一刻被割断。
他们还未来得及怒目相向，手臂便像被看不见的绳索根根缠住，僵直、僵直，再无反应。
一百五十颗头颅张口欲怒，声音却在喉中被冻成了回声。
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躯干，像夜色将浅滩吞没。巨灵们的力量在无形处被抽离。
那指尖还停留在“撕碎山庄”的狰狞姿态，却连半分都动不了。
吉耶斯最先察觉不对，五十颗头颅里的每一双眼睛，都突然失去了光。
眼前不再是赫尔蒙山的雾，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天，没有地，连自己百条手臂的触感都在消散。
那些撕碎泰坦肋骨的过往，以及跟着美神的兴奋，都在这黑暗里被磨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