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炼药师学院里“其乐融融”的时候，有些人的忙碌却在不断加重，譬如皇甫伯忠。
楚皇正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无动于衷，可结果呢？既让楚皇揪心，又没能真的得到一个结果……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结果，因为皇甫伯忠认为一而再再而三都有人在危难之际替太子力挽狂澜，这恰恰说明太子是有大气运的天命所归。
可惜，楚皇根本不信这套。
因为他父皇以一己之力打下了项家的江山，被人山呼万岁，结果呢？急火攻心旧伤复发直接暴毙。
因为他的大皇兄，先帝的太子，明明被所有人都看好，却是孤独地死在自己家里，也是暴毙。
因为他自己，整日被人山呼万岁，就能真的活上一万年了？即使是天阶大圆满这样的高手，也没有摸到生命这个层面的奥秘，顶多健壮一些能活得稍微久点，但再强悍的身体也是会日渐衰老的，譬如虚公公。
不过，楚皇对于皇甫伯忠的建议并没有微词，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最后默许的结果，自己这位发小只是秉持对大楚和自己的忠心而做出了他自己觉得正确的建议罢了。
至于作为一个父亲的纠葛，那都楚皇是自找的。
当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皇甫伯忠也清楚和后怕，因为五皇子会对太子做出最残忍的举动这件事其实早就已经被察觉，可他依然建议默许，只是控制一个范围而已，毕竟太子身边一直有项影跟着，他也认为不会真的出现性命危险。
可惜，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因为五皇子不仅差点将太子置于死地，而且很可能连带杀了三皇子和四皇子……
真要是这样的结果，皇甫伯忠肯定难辞其咎，因为是他害得楚皇一次性失去了所有亲生儿子！
但是，皇甫伯忠依旧清楚，这个没有发生的结果虽然很让人毛骨悚然，但这个过程却是必要的，这是在给大楚治病，同时也是给陛下排忧解难，因为这就是陛下的心病。
皇甫伯忠清楚楚皇想要什么，又在难为什么，所以他作为一个最忠心的臣子，必须做出自己的抉择，而陛下一旦采纳了建议，他便要让一切没有阻碍。
可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的手眼还不够，自己依然有局限，依然在犯错，而有些错很可能是致命的，譬如这一次。
所以他处理完几位皇子的事情之后，立刻赶回了家里，他希望自己父亲给自己一些启迪，他需要自己的父亲给自己指明一条更正确的路。
“在你看来，这次为父弄出的事情，结果是好是坏呢？”
“儿子不能一言蔽之，因为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事情……”
“不，你错了，这个结果根本就是失败的。”
皇甫仲孝三人刚刚陪着自己父亲看了一晚上烟花，这会听说大哥回府了也就陪着一起聆听自己父亲的教诲。
而这一句，让他们也面面相觑。
“不理解？你认为为父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您是不忍坐视五皇子杀害太子殿下?同时也希望大楚少一些为了夺嫡而搞出的事端，让百姓们能够更多的安宁？”
“这么说也不错，但并不全，你还有什么想法？”
“嗯……您应该还希望陛下能够解决自己的心病？”
略微沉思，皇甫伯忠想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可能的重点。
“没错，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脑袋瓜里都在纠结什么为父还能不清楚么？不过还有最后一点，你是否察觉？”
“您是……想要把刘家甚至严家一网打尽？！”
“呵呵，需要这么惊讶？你说的没错，为父的目的就是这些，可结果呢？一个都没有实现啊……”
皇甫大人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失望和落寞，很显然，他深感遗憾。
“可五皇子的确没能成功，不是么？”
“但他也没死，不是么？”
“额……”
四兄弟忽然回想起了一个夜晚，那个他们都不曾参与的夜晚，却有一个肩挑大楚的男人挥舞屠刀将项家皇族屠戮到只剩三人……所以他应该是最痛恨兄弟阋墙的那个人，也就不愿意放过五皇子这样的存在。
“这个暂且不提，至少夺嫡的事件应该会被遏制住吧？”
“严老头这次的决定不仅给了他们家续命的机会，同时也让三皇子有了转机，你觉得他日后不会突然就不蛰伏了吗？当然了，为父没看到他们家覆灭而感到遗憾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这都是为父一手造成的……”
皇甫四兄弟都沉默了，原来在自己父亲的剧本里所写的应该都是这些内容，可一切都明明被揭示了，为何一个好的结果都没有呢？答案呼之欲出。
“你们应该也想明白了，这一切似乎都和古月有关，没错，一点也没错，因为为父知道他的能耐，只需要逼他一把就能让这楚都里的牛鬼蛇神都蹦出来，可惜，为父还是低估了他的能耐，因为他并没有为了大楚而牺牲他身边人的决心，更不会轻易把所有人都推到他的对立面，比如那个严老头……成也古月败也古月么？有点意思……”
皇甫大人不由一笑，又抿了一口茶水。
皇甫伯忠自然清楚，这次最大的变数就是大皇子和严太师，这两人可谓是生生改写了结局，但他们俩的举动都必然是古月所影响的。
大皇子自不用说，能让他不管不顾独自飞奔回楚都的也只有皇后娘娘的亲笔信了，虽然无法窥见信上内容，但这信之所以会出现在大皇子的手中自然就是古月所安排的无疑。
至于严太师，这个老狐狸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依然选择了正确的站位，是因为他很忠心么？没人会信的！
所以他其实在赌，虽然只有两个选择，可这两个选择对于严太师本人以及严家而言，就是生死一线，若非古月做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想来严太师也不太可能把全家性命直接押上，就结果而言，如果没有三皇子的挺身而出，太子应该是更加九死一生，而这个结果正是严太师赌对了的写照。
可古月原本应该做这些么？皇甫伯忠听懂了自己父亲的意思，因为这些都是古月额外做的，而真正的剧本里，古月应该焦头烂额地去应对自己的麻烦才是，不曾想，他竟然坐在牢里也能决胜千里，这的确不简单。
或许自己父亲也没算到古月的成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吧？皇甫伯忠不禁回想起古月在自己面前“使性子”的画面，很显然，只要给他机会，估计他不会对任何人客气……
“好了，无论如何，这次搅动的风雨也算平息，你们该干嘛干嘛去，遗憾就遗憾吧，来日方长……”
皇甫伯忠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虽然他父亲没有直接给出一个答案，却也给了他一个身体力行的思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既然自己的选择就是秉持着对大楚的忠心，又有什么好担心和后怕的？
皇甫伯忠在自己心里也把这次的经历归为了“遗憾”，但“来日方长”是一定有的，纠结一时作茧自缚只会让自己的视野越来越狭窄。
很快，皇甫伯忠亲自带人传旨，责令大皇子自行思过，立即返回军营，一个月里不得出入宫门。
“这……是惩罚吗？都不用罚点俸禄啥的？好歹让他也去牢里蹲几天才叫思过吧？一个月不让进出宫门，咱们的大皇子高来高去，一道黑气嗖一下就进去了，嗖一下又出来了，哪需要进出宫门啊？！”
敢和皇甫伯忠如此无赖的也只有古月了，更何况他还是在挖苦大皇子，不过根本没人接他的话，尤其是传旨的小太监，甚至都不敢在学院里喝一杯茶水，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小命不保！
“对了，古大人，之前你剿灭了长孙家余孽，因为带回了俘虏所以一直还没结案，陛下也没有正式给你任何赏赐，不巧这两日那俘虏都在牢里意外身亡，很显然这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意外’，所以这案子必须继续详查下去，或许还有其他的要犯在逃，而他们很可能蛰伏在古大人你身边，准备报仇，陛下让下官嘱咐你一定要谨小慎微，避免意外，同时那奖励的事情，就先缓缓，等案子了解了再另行封赏。”
“意外哈？”古月一脸玩味地看着皇甫伯忠，后者可不会露出任何表情，“嗯，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皇甫小大人早日破案，也让那些余孽死的明明白白。”
“自然会详查，不过这是刑部各个衙门的案子，下官就不便插手了。”
很显然，楚皇这又是变着法在敲打古月，重点不是那些人死没死怎么死，而是直接把古月的“奖励”给抹掉了，要知道那些人都是楚皇亲自下令缉拿的要犯，尤其是长孙家家主和一众主要成员，都是明码标价有悬赏令的，虽然古月或许不会在乎，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人“欺负”。
“是是，陛下日理万机，小大人您也是昏天黑地，这种小案子自然会有人去处理的，哪需要您啊？不过嘛，这长孙家余孽中的余孽也死了，这一家子也就该除名了对吧？麻烦帮在下带一句话，‘无忧想舅舅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皇甫伯忠倒是不由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古月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是他能够理解古月这算是变相的屈服？反正他肯定看出来多半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奖励，所以干脆自己开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价码？
皇甫伯忠没有多言，只是答应一定把这话带到而已……
天牢里的日常没有任何波澜，长孙忌的心中也依旧平淡，自从长孙家覆灭后被抓进来用以安抚百姓，他便看淡了自己的命运。
不曾想，中途竟然还能出去两次，一次是外甥女大婚，一次是陪姐姐出游。
坐牢坐到他这个地步的也算不多见，更别说日常吃穿用度都是普通人也未必能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受到狱卒欺压和其他犯人的打搅。
长孙忌清楚，他能有这些匪夷所思的待遇，都是因为他那个姐夫的仁慈，可惜伴君如伴虎，这些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目的只是禁止他出现在世人面前而已。
事实上，多年的相处，长孙忌对于楚皇的认知可并不在少，所以他可以处之泰然。
这时，皇甫伯忠已经将古月的诉求告诉了楚皇。
“‘无忧想舅舅了’？”
对于古月的诉求，楚皇很是意外，因为他清楚古月知道自己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任何奖励，所以他应该“欣然接受”才是，怎么又会特地提出要求？
不过这个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因为是“无忧”希望的。
“陛下，微臣以为，古大人应该是清楚您的态度，所以想用这个条件来让他自己心里舒坦一点，同时也达成皇后娘娘和无忧公主的心愿，毕竟国舅需要待在牢里的理由已经可以消除了。”
其实，楚皇也清楚长孙忌的为人，这个内弟不仅为人正直而且温润纯良，算是小忧从小对他的保护起到的作用，但同时，他也是看着小忧从小到大一路吃苦的唯一一个，所以他无比体恤自己的姐姐，更是无比感激，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允许小忧出游，楚皇特地去牢里把长孙忌“假释”出来。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事关古月，他习惯性想得更多一点。
“你觉得古月这小子会不会有什么私心？毕竟小忌可是个天阶高手，而且对小忧唯命是从，会不会直接被古月收为己用？”
皇甫伯忠在回宫复命这一路上也的确没有停止思考，“陛下，其实微臣也对此保持怀疑态度，不过首先可以确认一点，古大人需要国舅的首要目的应该是对皇后娘娘和无忧公主加强保护，因为这一次古大人差点就让她们母女两陷入险地，虽然这种钓鱼的确从结果而言十分有效，可古大人也会后怕，如果大殿下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所以微臣以为，古大人是不是首先想要一个绝对忠心而且会为了皇后娘娘和无忧公主舍身忘死的天阶高手常伴左右？”
“很有可能，但寡人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他那已经有田光坐镇了，再加上一个小忌也未必真的能起很大作用，譬如这一次，对方直接不要命地缠住田光，再分出一个来突袭，就算小忌在，他又能挡住几个？而一旦被探查出来学院里常驻的高手不止田光一个了，想做动作的人自然也会针对性地再弄出更多高手才是。”
楚皇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一定要在做决定之前弄清楚古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已经做了决定，因为不这样就会再一次伤到楚后和项无忧的心……
所以皇甫伯忠索性打开思路，和楚皇开始了一番更畅所欲言的讨论，“如果想要更透彻一点去想，首先就得看看眼下这个时机，您觉得这个时机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机？嗯……”
楚皇也听出了皇甫伯忠话里有话，这个时机可谓是相当不对劲，因为楚皇自己刚刚又让一群熊孩子瞎折腾了一番，而且没人可以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所以这个时机很显然和楚皇自己的事情有关。
“微臣斗胆认为，古大人是不是也在做某种布局，因为这样的事情依旧没有结果，不是么？”
也就皇甫伯忠才敢真的这么“斗胆”，不过他也是从自己父亲那聆听教诲之后才有感而发。
“也是……”楚皇倒是没有动怒，因为眼前之人是他的发小，也的的确确能做到一切为了自己为了大楚，而且言语上敢于这么直白地可没有几人了，“所以你觉得他在为下一次做准备？”
楚皇也直言不讳，因为多半还有下一次。
“微臣以为，很有可能，古大人是个很知道查漏补缺的人，这次的敌人对他可谓了如指掌，所以他一定会做出一些变化来麻痹对手，不然只能被动挨打，而且，国舅的身份敏感，即使放出去了也肯定是隐姓埋名，所以古大人多半会想方设法给他隐藏住天阶高手的气息，届时就可以作为一支奇兵来使用。”
“有道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肯定不会是真心觉得小忌一个人坐牢会孤单，多半就会如你所说给他一个隐藏的机会突然逆转局势……
不过寡人依旧认为不单单只是如此，因为再细致的隐藏都可能暴露，而那些暗中的家伙到底渗透到了什么地步谁也不清楚，寡人倒是认为古月这小子应该有着什么更直接的目的，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个高手而是长孙忌这个人！
你说会不会是想让小忌去搜罗长孙家的余孽？虽然名义上都没了，但谁又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至少古月那小子擅自放了两个高手和一众妇孺去南边这事他也没想瞒住寡人，或许他还想继续确认一番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的？毕竟和那小子不死不休的除了‘黑市’就是这长孙家的人了。”
楚皇自然早就清楚了古月之前做的事情，这才是他特地敲打的最根本原因，因为古月擅自放了人，而且是放到了邻国，没有直接治他的罪都是轻的，所以楚皇知道古月不会不清楚自己的态度，可古月依然提出了要求，这就说明他十分迫切需要达成这个要求，那么他想找长孙忌就绝不会简单。
“听陛下这么一说，微臣倒是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真的和无忧公主有关呢？”
“无忧？你是说‘无忧想舅舅了’？虽然小忌对无忧的确宠爱有加，从小就没少把她扛在肩膀上，可古月那小子会这么单纯？要知道小忌待的地方是寡人的天牢！单单因为无忧的一句话，古月那小子就会赴汤蹈火？虽然寡人真的希望如此，可你能信？！”
“没错，微臣也不信，不过这事如果和其他几件事联系起来，似乎就说得通了。”
“哦？你说说看。”
“是。”皇甫伯忠对于古月的行踪自然也是了如指掌，这些时日里他去过哪又是为了什么而去，恐怕就是那些随行的人也未必会比皇甫伯忠更清楚，“众所周知古大人不仅已经有三位夫人，而且还有几个红颜知己……”
“什么红颜知己！就是一个混蛋不守夫道拈花惹草！”
“咳咳……”皇甫伯忠并没被楚皇突然的打断所吓倒，因为这的确是楚皇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总之，古大人其实答应过几个人去办成几件事情，比如上官郡主的亲生母亲，在上官家其实一直都没有地位遭人排挤，但自从古大人横空出世之后，这个处境立刻改变了；
同样，陈国慕容公主的亲生父母客死他乡一直都没找到埋骨之所，古大人得知具体消息之后不惜千里劳师动众，也已经将慕容公主父母的坟迁移到了楚都；
唐家姐妹最迫切的愿望应该是找寻当年突袭唐家军家属营的幕后主使，这事古大人亲口承诺了；
陈国孙家遭逢大难，也是古大人力挽狂澜……
可古大人又答应过无忧公主什么呢？难道仅仅是解决了一些心结么？”
“你是说……”
听到皇甫伯忠的这番论述，楚皇也有些明白了，古月这人的确是很信守承诺的，这点毋庸置疑。
“对无忧公主而言，有陛下您和皇后娘娘的疼爱，有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照顾，她又会缺一些什么呢？她有需要古大人去做到什么呢？是去支持太子殿下么？这应该算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所以，微臣思索再三，无忧公主的迫切需求或者说内心里最急切的想法，应该就只剩下这个对她宠爱有加的舅舅了……”
“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寡人也终于觉得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楚皇的疑虑的确被打消了，那种莫名的感觉终于被抹掉，因为这样才是合情合理，而且对自己女儿也算公平……
“所以，您的意思是？”
“不行！”
“嗯？！”皇甫伯忠愣住了，明明楚皇是决定要放人才会和自己在这里讨论许久，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答案？！
“你想啊，古月那小子为了慕容荻那丫头不远万里对吧？怎么轮到寡人的女儿之后就简简单单一句话的功夫？寡人还得配合他不成？！不行，绝不能这么简单！”
“额……”皇甫伯忠听懂了，陛下这是在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