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外派离月牌的小龙萝反复被唤回来，如今更是在照顾乌露，于是外派离月牌的人便少了一个。原本小龙萝就是最喜欢用离月牌的那一个，少了她的派发，小月饮楼的新面孔最近便少了不少。
而且随着符不离一日又一日的为人看病，她的经验随着时间不断变多，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可以同日而语的了。
除了淑月以前的老病人，经常还会来这里的，便是中了血毒的人。
中血毒的人如今在她有意控制下，大多情况都并未加重，有那么个别几个因为没及时来获取血液，发展到了几乎已经是吸血鬼的状态，面色煞白，嘴唇都是青的，身上更是被红色的纹印缠绕，一看就不太正常。
要是以前她会觉得束手无策，现在的她，有的是办法处理。
稍微为他们改变一下肌肤的特征，抑制一下魔力的显像，便能让肌肤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同时红色的印记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显眼，不容易被发觉，如此一来，便没人能注意到他们变成吸血鬼了。
“真是妙手回春啊，桃桃小姐！”
她经常得到这样的感谢，每每这时候，她都会笑眯眯地摆摆手：“毕竟是我嘛，你们来这里也不容易，怎么会让你们失望呢。”
你看，治疗之后的病人看起来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和治好了不是一样。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也许可以尝试一下清理血毒了，既然连重塑身体都可以做到，那么没理由没办法重塑血液。只是过程真的很麻烦，而且相比起将人变回人，她还是更擅长将人变成魔物，重塑与治疗并不同，重塑的过程需要动用许多魔力，变成魔物她可以将自己的魔力留在对方体内，而变成人就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很是麻烦。
这么麻烦的事，她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做，同样的时间都够她治疗多少病人了。再说她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做这种事，血毒对她而言其实好处远大于坏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是越来越不喜欢去做了。也就只有当初同为死士的那几位病人来时，她会稍微用心为他们尽量多的祛除一些血毒的效果，其他人她可懒得管。
谁让他们当初中了血毒的。
她分明感觉到自己是变坏了的，所以她总是喜欢找李悠悠或者小龙萝，趴在她们的身上舒缓一下坏人的感觉，这么多吸几口她们的气息，也许能吸回来一点作为人类时本该有的善良吧？
李悠悠被她带坏了一些，如今也不太善良了，但小龙萝还明显有着菩萨心肠，总是会央求符不离做一些好人才会做的事。有小龙萝在，符不离便稍微安了些心，起码有个人在维系着她本该有的心境。虽然明面上她总是显得对小龙萝带回来的病人挑三拣四，但大多都还是如了小龙萝的愿望。
成为魔女之后，她愈发的有种感觉，她不能是好人，因为好人不能做坏事，当拒绝别人的时候，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光彩，她会心里觉得难受。她必须是坏人，因为坏人反而能做好事，还能拒绝别人的时候顺带踢别人两脚，如此恶毒，她反而不会那么愧疚。
人家毕竟是魔女，欺负你两下怎么了。
她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我可是十恶不赦的魔女呀。
活着就是在污染这个世界的魔女。
是能把人改造成魔物祸害这个世界的魔女。
这么邪恶，做点恶毒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小龙萝面前，她也总是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自己是大坏蛋，是魔女，惹得小龙萝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崇拜——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从来没变过。
可如今看到她那样的眼神，符不离总忍不住想到当初的自己和淑月在一起的时候。
淑月当初分明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吧？
她明明可以阻止自己救人，但她一直都放任自己。
如今的自己，也是和淑月一样的坏蛋了吧？
当然，这只是符不离单方面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总是对客人拳脚相向，粗暴的不行，尤其是脚，被她踢过踩过的人越来越多了。可风评上，她可一直没太落下风。
她过去虽然无差别救了不少人，可那时候小月饮楼的名气也很小，熟悉她的人也不多。而如今小月饮楼在猎魔人的圈子里名气上升了许多（大多是受离月牌传说的影响），这些接触了她时间比较久的客人，都知道她是个喜欢胡作非为，淘气，爱欺负老实人，但真的认真起来不会让任何一位她接受的病人白跑一趟的神医。
尤其是被她欺负的时候，小手小脚落在自己身上，其实还蛮有趣的。
——当然，以上这种评价都出自于能获得符不离治疗的人口中。
她已经过了习惯悲天悯人的境地，如今的符不离可谓是十分的铁石心肠，若是没有离月牌，就是跪在门前跪到海枯石烂她也不会多看一眼。而且如今她的心思绝大多数都放在了魔域上，也懒得再去管那些普通人的死活。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管，偶尔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走投无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符不离明面上都是拒绝的，但若是对方真的足够好看，她还是能勉为其难地为其治疗一下，甚至有可能大发善心，还附赠一些现金给对方。尤其是好看的女孩子与可爱的男孩子，她尤其会多照顾一些。
比起那些利欲熏心的眼睛，用各种技巧讨好她试图让她石头开窍的心思，她还是更喜欢小孩子那更为清澈的眼神，还有那获救之后最为质朴的感谢。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谢，没有其他任何装饰。
她也喜欢这样的治疗，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兴趣爱好。
只是这样的治疗，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换身打扮，以一身黑衣的情况下才能去做的。
偷偷穿上黑色的裤袜，带上黑色的斗篷，穿上黑色的紧身衣，再顶着一个黑色的猫耳帽子，这幅姿态去救人，看着对方先是受到惊吓惶恐不已，最后感恩戴德的模样，还是很有趣的。
“感觉淑月再不回来，你就是下一个淑月了。”李悠悠见到又准备偷偷跑出去的她，叹了口气，为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发丝与帽子，好让她好看一点。
“淑月是淑月，我是我，我怎么会是淑月呢。”符不离不满道。
“但是你和她越来越像了。”
“你不知道一旦喜欢一个人，会变得越来越像对方吗？”符不离道，“再说，硬要说的话，我是天心才对。”
“出去要小心些。”
“嗯。”
其实也没太多可以小心的，这世上能伤害到她的人已经不多了。
再说，谁又有必要来伤害一个只是跑出去给人看病的小猫娘呢？
用不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符不离就会重新出现在门口，然后伸个懒腰，开始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自己都做了什么。
虽说总是躲着别人的视线去做想做的事，但在她李悠悠的身边，符不离还是会把她的所见所闻都和盘托出。
在小月饮楼里呆了这么久，李悠悠哪里会不知道小猫娘究竟喜欢的是什么。也正是因为知道小猫娘喜欢的是什么，她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为她几乎付出一切。无论经历了多少，小猫娘其实还是那个骨子里更享受单纯的救人的快乐的人。
又何止是她，落入猫猫这个陷阱的人，已经有一大把了。如今还留在小月饮楼的，或者说和小月饮楼有关系的，哪个不是冲着小猫娘来的。正是因为符不离在这里，小月饮楼才是小月饮楼。
至于那个真正构建小月饮楼的淑月，现如今留在小月饮楼的痕迹已经淡到几乎感觉不到了。当初生疏的小猫娘，现在已经能一个人料理好所有的事物，并不需要淑月的存在。
符不离是把很多事情告诉了李悠悠，可李悠悠却有许多事不敢当着符不离的面说的太清楚。
之前银河私底下和她说过，淑月很可能已经死了，而符不离更有可能的是继承了淑月的位置。毕竟天心这个存在太过虚无缥缈了，她都未曾听说过。诚然，乌露的梦境里有天心的存在，可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呢。
也许淑月早就料到自己会死，所以才提前将一切都交给了符不离，让她成为她的接班人。她消失的太过蹊跷，过程又过于顺理成章，实在没办法不认为那是刻意为之。
淑月是有近乎不死的能力，但是否真的是不死，是否有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的破绽，她们都不知道。魔女的更新换代并不是什么很稀有的事情，无论是如今的乌露还是她银河，其实这些年都换个好几个人，谁都不是曾经的自己，淑月也未必不会有下一个淑月。
但银河并不愿意亲自讲这些话说给小猫猫听，她不想看到小猫娘难过的样子。虽说她也知道小猫娘早已成年，是已经能独自承受一切的年纪，可谁又愿意看到她难过呢。
她告诉李悠悠，只是想让李悠悠提前意识到这一点，免得到时候发现真相时小猫娘太过难过，而以她银河的本事，没办法安慰的太好。
比起她，李悠悠安慰人的功夫要好的太多，尤其是对于小猫娘来说，李悠悠才是那个她真正愿意倾诉的人。
银河的话语她哪里没想过，她相信符不离也一定是想过的。
但是符不离在她的面前，说的话语从来都是为什么淑月还不回来，究竟要去哪里寻找淑月。
那虚无缥缈的愿望，越是收束，越是抓紧，就越可能在最后破灭。当最后确认到淑月死掉的那一刻，小猫娘会怎么样呢？
其实当初淑月还在这里的时候，李悠悠就问过淑月，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交给符不离去做。
淑月当初只是笑着说，看着小猫娘努力的样子不是很有趣吗？
是啊，很有趣。
可她呢？她的在小月饮楼里，究竟该是什么样的角色呢？小月饮楼是她的，她本该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她本可以坐在吧台，怀中抱着小猫娘，一边戏耍小猫娘的尾巴，一边趾气高扬地应对每一个来求医的病人，如过去一样。
那才是小月饮楼该有的样子吧？
可那时候，她就分明有在刻意隐身，逐渐在她们的身边淡出视线，居于地下室，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一直都看不透淑月，可有一点她很清楚，淑月的行为远没有那么老谋深算，更多的时候其实和符不离一样，透着一股强烈的孩子气，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淑月并不那么会全都放在脸上，其实心底里都分明的很呢。
假若淑月真的不在乎这里的一切，她何必每天都把一切布置的井井有条，又何必这般培养小不离，又何必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更有可能的原因，其实不是事发突然。
不辞而别更多时候，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道别。
淑月永远都是在笑的，有时候会有点孩子气的笑。
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做到放下笑脸，露出哪怕一抹悲伤，去说一句再见，或者再也不见呢。
回头思量，年前的哪一次相见，不像是今生的最后一次欢笑。
不思量，自难忘。
如今魔域的门已经打开，下一次进入魔域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而这般探索……
距离那个愿望收束的时间点，也越来越近了吧？
符不离换了身衣服，就独自回家了。
她经常会回到和齐无庙一起租的小屋睡觉，反正距离也不远，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屋，她睡得还挺舒服。
入了夜，外面都是虫鸣蛙鸣。
凭着栏，对着逐渐远去的符不离笑着挥挥手。
明天还会再见。
然后后天也会再见。
直到找到淑月的那一天……
她不由苦笑，比起符不离对探索魔域的兴致勃勃，她如今反倒害怕更多一些。
有时候有梦可做，比没梦可做要好的多，小龙萝最近几天就总和她抱怨，乌露总说梦里有这有那，可她却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真想再做一次梦，哪怕感受一下做梦是什么感觉也好。
那些天经地义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只在失去了之后才会珍惜。
而本来就凭借着一线希望吊着的梦想，失去之后……
会怎样呢？